让笔耕的田野栖居诗意 ——评李玉峰诗集《田野的旋律》 2015年01月25日  

  ■ 吴清雄

  我与玉峰的交情多以文会友,尤以散文与诗歌,见字如晤,每每产生心灵共鸣,因为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邂逅。就像梦中的一个秘密的亲切的影子,清晰,平和,立体,神秘,并隽永无限……每次在副刊上看到他的诗歌或散文,似乎窥见他内心流淌着一条抒情的河流,清澈的流水把人与物,人与天地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每条皱纹里都噙满了滚烫的泪水。

  “田野的旋律总在逝去的岁月里轮回/静静听着它乡愁记忆仿佛风风雨雨/上祖在这里培育沧桑与厚重的种子/赓续他们的血脉我从未更改故土韵母”《田野的旋律》。也许玉峰是农民的儿子,从小就走在如草绳的田埂上,听惯了田野的风韵;也许田园牧歌最能唤醒诗人的灵感,因而他用笔在泥土深处犁出了一串串诗意飘香的硕果。在告别了新闻写作之后的他,仍笔耕不辍,继2010年出版了两本散文集之后又将出版两本逾万行的诗集,可喜可贺。

  玉峰毕竟有文人风骨,穷且益坚。清贫的物质生活并未导致其精神的矮化。褪去名缠利销的羁绊,不托飞驰之势,不倚时运之际,挺拔的人格堤坝依然在最是急流直泻的沸点岿然屹立,可谓“看似寻常最奇崛”,兀自获得独立持久的存在,这也是玉峰让我敬重的秉性。明代贤人洪应明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玉峰很像这样一种人,但其此生我看是辱多于宠,甚至没有谁宠过他,似乎鲜花掌声总在有意地与他回避,但他总是泰然置之。

  几十年来,玉峰焚膏继晷,青灯黄卷,在那方寸地的方格纸上默默耕耘,矢志不移。冷眼看那官场得志,市井牟利,豪车华屋,风光盈溢。他只管布衣布履散淡为人,如此的人生,也决定了他的诗文莲荷幽香。如《故乡最美》长诗,描摹农耕文明“山壑里的布谷鸟/田野上的犁耙耕牛/从不误时把春天催醒/禾苗在田蟹的中耕除草间节节拔高/稻穗在青蛙乐队的弹奏声中灌浆饱满/父亲的蓑衣盛装过多少斗骤雨狂风/母亲的头巾包裹过多少轮日月星辰/才把那金黄的秋天一担担挑回”的诗句,让人看了感慨万千,仿佛是在田垅边看父辈们昔日艰难劳作的辛涩与喜获丰收的笑容……我想,这样的诗句也许只有农民世家的儿子,并时常走在田埂上,对土地,对农民,对农村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悟才能写得如此真切深沉。

  纵窥玉峰两本诗集,很大一部分是写土地、写乡村、写农民,充满着新鲜的生活气息,飘溢着来自泥土的芳香,流淌着乡亲们的情感智慧乃至血液,写出了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憧憬与希冀。表明诗人对养育他的这片土地的敬畏与担当。诗中不少句子在抨击时下对这片土地的蚕食、侵蚀、蹂躏,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对土地对乡村的珍爱与保护。应该说,当下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的提高,但这繁荣背后的隐忧也该引起深层次的警示,不少乡村文明正在逐渐衰落,这种衰落不啻农民的大片土地失去,原先良好的生态遭破坏与丰富的资源被消耗殆尽,更是乡村传统文化和伦理秩序的崩塌。

  这些年来,玉峰不沉湎于灯红酒绿中醉生梦死。不在觥筹交错的筵席上对酒当歌。不在人稠广庭中哗众取宠。不在烟雾缭绕的赌场上孤注一掷。不在物欲横流的市廛里筑巢建窝。尽管外面商海沸腾,纵然政界红尘激浪,他只在属于自己这艘文学的孤舟上闲庭信步。笑看云卷云舒,静观潮起潮落,从不怨天尤人。不管外界如何喧嚣,他仍孤守寂寞,像春蚕严丝合缝地裹住自己,以杜鹃泣血的无畏与牺牲,以精卫填海的执著与追求,“躬读”文学土壤,挖掘精神矿藏。记不起哪位诗人和哲人说过,“书是一个时代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归宿于一卷书而存在。”是啊,一本书往往承载着一个人毕生的精华,于是乎它尽超出年寿、荣华之限制。就说玉峰吧,作为一个人,他没有倜傥的风度,没有厚实的家世,他向这个唯利是图的世界开放的只有其文章。他把对人间万象的感悟,对世态炎凉,对官场百态,龙其是对老百姓的喜与忧,憧憬与无奈,梦想与无助都用散文、诗歌的形式作了淋漓尽致的倾诉,展现了作家和诗人的内心风景和情感世界。这是玉峰人文行为有别于一些追风作家的一个重要标志。虽然玉峰诸多作品并非都被名家看好和社会认可,但作为一本书,一首诗,不管如何它都会给阅者以一定的启迪,只是多寡而已。尤其是玉峰散文集及诗歌集中那些伤感与乡愁的篇章,看了更让人难于忘怀,正如托尔斯泰所言“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东西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真实的。”玉峰诸诗中流露出的一些个性的悲悯情怀是可以理解的。秦观在《踏莎行》中吟“无边丝雨细如愁”是描摹愁情的名句,王国维更评论他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二句在凄婉之外更有凄厉之感。秦观的《踏莎行》写于初到郴州之时,此前因受牵连从京城被贬为杭州通判,不久又被贬为监处州酒税,接着被贬至郴州,加上性格柔弱,种种因素合成了他“古之伤心人”的身份定位。梳理了这一背景,当然就对王国维所评的“凄厉”二字有了更多的体会。玉峰从笔一辈子并非被众人认可,沉默与孤寂至最终以诗话跃然纸页中似乎很自然。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玉峰毫无吝啬地把自己那些伤心事说给别人听,这也是另一样的勇气。正如《兰亭序》一样,作者感物兴“死生亦大矣”,但并不是“一死生”即泯灭生命的意义,而是要在这短暂的人生中把握世界与人生的意义,珍惜生命的快乐。1300年前的诗圣杜甫,他在生活的诸多领域中是失败者,常无职、无钱、无房,甚至无食,多难多灾、穷愁困厄。杜甫无疑是一个悲剧人物……但这些从未让其怀疑过他的诗作和创造的意义,他以“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皇”,开创一代诗风,为诗而生,为诗而死。玉峰到了暮雪白头时仍在报纸副刊上发表多首诗,并在一年时间里一次出版两本诗集,不敢说他是高产诗人,但两本诗集放在手上也有沉甸甸的份量。看了玉峰的多首诗后,我在琢磨其诗的风格,乍看像是……再看又像是……但转念一想,是他自己的风格。这个世界,如果每一个人都向同一个方向走去,整个地球就会倾斜甚至颠覆。这也如诗歌,倘若所有的风格都源于李白、杜甫,诗歌很快就会鸦雀无声,很难活到今天。

  玉峰常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从他过去写的散文和今天的诗歌,看得出他对农民情有独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农民的儿子。也因为他是农民的儿子,才把如此的深情根植于田园,乡间,倾泻在地垄,村舍……他不论是写人情还是世相的诗都似乎是从嗓子、血液甚至是脉管里流淌出来的,是原生情感的自然流露,让我感觉到是一种天籁之声。我因为也是农民的儿子,也与他一样放过牛,耕过田,深知农民的艰辛和困苦,读起他的诗来便有同感,动情处也禁不住潸然双腮。玉峰的诗大都来自故乡泥土里长出的芬芳和自豪。他在写诗时,由于把精神和血液都扎进土坯,仿佛每字每句都是从田垄里种出来的,既有灰扑扑的咸涩,却又带着鲜灵灵的清新,充满着生活的质感,一一记录着时代的迁徙。他以《父亲的犁铧》、《母亲的岁月》为切入点,写农夫耕作的艰辛,写父老收获的喜悦,写村妇持家的艰辛,他们面朝黄土,背负青天,田里刨食,田里繁衍……农民也就成了人世间最可爱的人,每个人都是一首诗,一支歌,甚至是一篇文章,才让玉峰写土地、写农民、写乡村,写得那样激情澎湃,写得这般如痴如迷。

  乡村,零距离连理大美而不言的大自然是最值得人心旷神怡的。德国著名诗人、古典浪漫派诗歌的先驱荷尔德林就是把风景和元素完美地结合成大自然,并将自然和生命融入其诗歌的。玉峰写故乡的自然美景,从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春夏,写到瑟瑟秋风今又是,花果飘香的秋冬,美得令人陶醉,让人痴迷,写得更叫人流连忘返。哪怕是从未涉足陵水的人,只要看了他的诗,定有亲临其境之感,至少我是感同身受了。玉峰写故乡的人文情愫,更是别出心裁,他从明代的吏部、兵部尚书廖纪,写到雍正年间的一代清官冷岐晖;从民国年间的商贾楷模张鸿酞写到国民党空军抗日壮士莫同淅;从陵水苏维埃政府创始人、中共陵水县委第一任书记黄振士,写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人民公仆……

  古时地处山陬海隅的陵水,“邑之小,又居琼天末地尽之域,仅墨子中之一尘者。”民间广泛流传这样一句谚语:“陵水,陵水,有去不回。"可见昔日生存环境之险恶。即是在改革开放后的前二十年依然戴着国字号贫困县的帽子蹉跎岁月。

  而在这几年,只是弹指一挥间,陵水便一跃成为我省市县一颗冉冉升起的经济新星,令人刮目相看。玉峰脚下的这块热土也不断生长出一种精神来,那里肯定有无数素材需要文学家、诗人去领悟、挖掘、体现、放歌。玉峰算是一位了,他在诗报告《陵水颂辞》里把陵水吟诵得那样的风生水起:“看今日/陵河两岸/绿草如菌/楼宇栉比/洒水车,若青天降霖藻/湿花卉,洇草木,万物生机/阛阌上,人如潮涌/车水马龙,攘攘熙熙。”

  没有对故乡怀有深情的人,没有对故乡热爱的人,没有经历过那样火热生活的人,即便有何等高深的诗技,也很难入木三分。玉峰写诗与他此前所写的散文都有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敢于直面现实,像杜甫一样,一生以天下苍生为念,把人民的疾苦冷暖作为诗歌的表现对象,“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这是他最为鲜明的个性,这点也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诗是沉重生命中一种轻盈的平衡,诗意一直是我们民族基因的一部分,它一直蛰伏于每个人的血液深处,从未远离,它教我们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和物。诗也是心灵的秘语,那些带着诗人体温、承载诗人个性化信息的一行行文字,是抵达,也是出发。诗歌贮藏了情感秘密,记录了心路历程。用什么安顿心灵,留住生命?玉峰选择了诗歌,用诗歌不停地复制自己,噙满泪水,若有所思。情感的力度似乎已不需要更多繁杂的艺术表现形式,透过笔端,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眼中的世界、心中的思绪。一首诗便是他生命的真正形象,用永恒的真理表现了出来。

  海南自古以来就是一方盛产诗、词、赋的土壤。今天,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又迎来了一个百花吐艳,生机盎然的春天。一份耕耘必有一份收获,诚盼广大文学工作者深刻领会肩负的使命和责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坚持“三贴近”,立足现实、面向未来,以充沛的激情创作出一大批思想性、艺术性俱佳的优秀作品,为海南国际旅游岛点缀奇花异卉。借此机会,也期望包括玉峰在内的当下诗歌写作者在做诗时能“实积众家之长,适当其时而异”。如古代苏武、李陵之诗的高妙,曹植、刘祯之诗的豪迈,陶潜、阮籍之诗的冲谵,谢灵运、鲍照之诗的峻洁,徐陵、庾信之诗的藻丽的艺术风格都能够在新诗中有所体现,这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种文化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