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剪影 南淡河抓鱼 2015年11月15日  

  ■符力

  在老家上小学的那年,弟弟六岁,我八岁,弟弟长得跟我差不多一样高,看起来还比我壮实一点。因此,爷爷那天坐在长板凳上,左手端酒杯,右手持筷子,回头笑我瘦弱,说是我“大鱼吃多了给吃伤的”。

  爷爷说的那些“大鱼”,是父亲去河里抓的。

  爸爸抓鱼的法子很多,有的法子很新奇,有的法子场面很大,像运动赛场,引得连队工人和过路人都在岸上驻足观看,忘了该去忙自己的事。

  每次出去撒网抓鱼,爸爸总会在船上放两把鱼叉,一把杆子短叉子小,另一把恰好相反,短的那一把,杆子也有爸爸张开的双臂那么长,两把鱼叉都磨得很尖锐,网到大鱼,又担心大鱼挣脱渔网跑掉,爸爸就会空出一只手来抓起鱼叉刺向那条大鱼。有时候,爸爸会在夜里用手电筒照鱼,照到大鱼了,爸爸就用鱼叉去刺中它,也会用火枪射击,大鱼被沙弹射中了会沉下去,爸爸得赶紧拿鱼叉把鱼叉住;有时候,爸爸也会钓鱼,而他钓鱼的方法跟我和弟弟的完全不同。我们用竹子做鱼竿,拿缝衣针在火上烧红折弯了当鱼钩,爸爸不用鱼竿,他拿来一条很长的绞丝绳,每隔一米左右就系上一条带大鱼钩的丝线,然后,在每根大鱼钩上牢牢地扎进一团菜叶,嗯,没错,爸爸用的诱饵就是菜叶,我们用的是蚯蚓,拿锄头在橡胶园里挖出来的蚯蚓。起初,我看得满头雾水,等我跟到溪头时,才发现那可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钓鱼方法:爸爸将绞丝绳的一头绑在岸边的树桩上,其余的绞丝绳都盘在船上,他一边朝对岸划船,一边往水里下放绞丝绳,扎菜叶的鱼钩也随之入水。最后,爸爸将绞丝绳的另一头绑在对岸近水的树干上,看起来,像妈妈拉直绳子晾衣服,只是妈妈的绳子每隔半米就挂上一件衣服,爸爸的绞丝绳上系着的是很多短丝线,丝线的末端都绑着扎上菜叶的鱼钩。河水流动着,流动着,忽然,横在河面上的绞丝绳被什么用力扯了又扯,还往深处拉,水面上都拉扯出很大的水纹了。爸爸赶紧划船过去拉起绞丝绳。哗!一条大鱼在死命挣扎,把河面翻打得水花四溅,但爸爸还是把它提进船上了。嗯,是一条草鱼,没有弟弟的手臂那么长也差不多了。爸爸从草鱼的大嘴巴里解出鱼钩,又在鱼钩上牢牢地扎进一团菜叶,然后把鱼钩放回水里。爸爸不能上岸,他得在水面上来回划船,因为隔一会儿就有鱼上钩,有时候是两三条鱼几乎同时上钩,只好这边收了一条,又马上划船过去那边把另一条给收了。那些鱼,都是贪吃又冲动的家伙,它们看到流得不太急的水中有菜叶浮动,就迅速游过去一口给吞了,哪知道菜叶里扎有铁钩呢?

  有一年来了台风,大水一直漫到我家床底,院子里全是水,花生地不见了,整个橡胶林、甘蔗林好像浮在大水上一样。大水退后的一天,我和弟弟发现村里红土路两边的水沟里有鱼,便跑回家取簸箕和脸盆去那里捞鱼。我们左边捞过去,右边捞过来,把水沟捞得浑浊不堪,弄得全身都是泥水,但每一次提起簸箕都忍不住尖叫起来:哗哗!鲤鱼、鲫鱼、越南鱼、双鳗鱼都有,大的比我的手掌脚板宽多了。最后,我们一人一边抬着一脸盆鱼回家。哗哗!脸盆里全是鱼,全是活蹦乱跳的家伙,爸爸看了笑呵呵的,我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他把足足有弟弟脖子那么粗、手臂那么长的一条草鱼提到砧板上,我就无语了。我知道大鱼不在路边的水沟里,可是我们还小,还不能像爸爸那样抓鱼。因此,只要爸爸去抓鱼,我就跟出去,站在河岸上一直等,一直看。

  记得那天黄昏,我家和余叔叔家悄悄把四条船划进桥头前面的那片河湾里,大家分头把网格比较宽的那种渔网一张连着一张撒进水里,围成两三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圈圈,然后,在圈子里一边迅速划船来回,一边帮帮帮地敲打船头的板箱。他们像赛龙舟那样用力划水,大声敲打板箱,船底把河面冲出一道道沟痕,船桨连续不断地划水,水波从这边涌过去,从那边荡过来,使整个被渔网圈住的河面动荡起来,而敲打船头板箱的声音,如沸如撼,震彻河湾,回响在群山之间……宁静的河面忽然声响大作,鱼儿大受惊吓,四处逃窜又逃不出渔网的包围,于是,有的纷纷扎进绞丝渔网里,有的在渔网附近飞身跳跃又掉进水里。从岸上看过去,船桨划动,行船穿梭,鱼儿飞跃,水花四溅,叫人眼花缭乱又心潮澎湃。

  这些事,离现在已经很久,很远了。那个年代的外溪,山上的飞禽走兽,水里的鱼鳖虾蟹都很多,上山抓鸟,下河捕鱼,都很容易,怎么说都是饿不着人的。后来,有人用炸药炸鱼,有人用船载来蓄电池,把电鱼设备往河里一捞,大鱼小鱼全都给电晕电死电没了。这样,在南淡河里抓鱼就不再像我爸爸和余叔叔他们那样热闹,那样欢畅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