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的《仲尼弟子列传》里这样记载:“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子路遇到孔子之前,是一个性格豪爽,又有点粗鲁的武夫。头上戴着的帽子。插着色彩鲜艳的雄鸡毛;腰间佩戴的宝剑,用公猪皮来装饰。他整天四处闲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抱不平,甚至连孔子都被他欺凌过。正应了“不打不相识”的俗话,孔子觉得“孺子可教也”,便用礼乐慢慢来诱导他,使得子路心悦诚服地穿上儒服,拜在孔子门下。
孔子周游列国,子路几乎全程陪伴,老师一生的颠沛流离,学生一世的左右相随。有了子路,孔子才没有再听到过轻蔑侮辱的语言,有了孔子,子路才会成为一个有教化的武夫,成为一个侠肝义胆的壮士。
孔子将子路收入门下后说过一句话:“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就是说自从我有了子路,再也没听到别人骂过我,这也侧面反映出子路的变化之大以及对孔子学说的极力推崇。
孔子批评子路的次数是最多的,爱之深责之切。子路性情刚烈,也很坦诚,是少数几位敢直言顶撞孔子的弟子,师徒俩的拌嘴过程也是妙趣横生。孔子那一句经典的:“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就是在批评子路。而子路甚至直言孔子:“子之迂也”,就是说你这个迂腐的老顽固。孔子也气得立马回了一句:“野哉由也”你这个放肆的浑小子。子路之于孔子,就像一只牛虻叮在一头身躯巨大的牛身上一样,他的勇敢率直的叮咬,让孔子不时感到疼痛,也让孔子能不断警醒,从而最终成就其伟大的人格。这师徒俩都是爽朗豁达之人,反而乐在其中。子路知错就改,孔子有容乃大,两人互相成就对方。
子路少时家贫,自己常吃野菜,而将百里之外得到的米背回家给父母吃。父母去世后,子路在楚地为官,跟随的车马有百乘之众,积余的粮食有万钟之多,坐在厚厚的锦褥上,吃着丰盛的筵席,不禁感叹道:“即使我现在还想吃野菜,为父母背米,却已经无法做到了。”做官之后的子路,依旧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他愿意把自己的车马衣裘同朋友共享,即使用坏了也不痛惜、后悔,而自己即使是穿着破絮袍,与穿狐貉裘的人并立,也不会感到难为情。他从不歧视穷人,也不羡慕富人,就连孔子都夸赞他说:“穿着破旧的丝棉袍子,与穿着狐貉皮袍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认为是可耻的,大概只有仲由吧?”
孔子去见美貌却作风不太过关的卫国国后南子,虽然孔子连南子的手可能都没有碰到,子路还是很不高兴,毫不客气地表示了他对老师的不满,认为孔子曾讥讽“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如今是不是也在抽自己的嘴巴?弄得孔子指天发誓:“我若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上天一定厌弃我!上天一定厌弃我!”
另一次,晋国人佛肸叛乱自立,招孔子过去,孔子又动心思了,结果子路旗帜鲜明反对,说:从前您不是教导我们说“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么?怎么现在又要出尔反尔呢?孔子被说得面红耳赤,自我辩解了一番:“白的东西,即使染也染不黑的”,只好又作罢。
子路一生因为性格直爽,天真纯朴,而让孔子担忧不已。孔子说他“暴虎冯河,死而无悔”,敢徒手跟虎搏斗,赤脚就蹚水过河,即使死了都不会悔悟,这里原来是指有勇无谋,不会变通,不懂权谋。而这正是子路的真实写照。
公元前480年,卫国大夫孔悝,被剻聩挟持,参与了剻聩发动的政变。子路当时在孔悝治下采邑当县令,听到消息马上飞驰前往卫国都城。在他看来,剻聩所为有违道义,提拔重用他的孔悝被挟持,处于配合剻聩是助纣为虐、不配合将有生命之虞的危险境地,所以必须第一时间前去制止。守卫都城城门的是子路的师弟子羔,子羔劝告师兄:“城门已经关闭了,局面已经被蒯聩给控制了,现在大势已去,不要做无谓的抗争了。”子路却说:“我端着孔悝的饭碗,就不能躲避孔悝的灾难。”于是,单枪匹马借机入城,直接来到王宫,与蒯聩理论。蒯聩见子路态度坚决没有回旋余地,便命石乞和孟黡二人持戈,一起来围攻子路。激战当中,子路系在颔下的帽带子被砍断,帽子摇摇欲坠。这时子路说出了那句名言,“君子死而冠不免”。随即置生死于不顾,旁若无人地将自己的冠缨重新系好。敌手片刻迟疑之后,剑戟纷如雨下,子路泰然受死。孔子听说孔悝参与卫国内乱,连声说:“哎呀完了完了,子路这下肯定要死了!”果然不久死讯就传来了。子路之死,孔子悲痛欲绝,没过多久,73岁的孔子就与世长辞。
一个63岁老人独战两个武士时,掷地有声“君子死而冠不免”和“结缨正冠”的言行,那绝对不是世俗理解的迂腐,而是精神侠士的高贵风度,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教养,阐释的是贵族“君子”视死如归的内在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