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司马迁和《史记》 2021年03月29日  

《典籍里的中国》第三期史记剧照。

《史记》内文。

  文\海南日报记者 邵长春

  3月21日,《典籍里的中国》第三期《史记》在央视综合频道播出。相比第一期《尚书》和第二期《天工开物》,《史记》可谓耳熟能详,中国人年少时基本都在课本中接触过《史记》的个别篇章,书中的各种典故成语也早已融入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历史记忆,那么历史上的司马迁是怎样的人,《史记》又是本怎样的书呢?

  司马家族的荣耀

  司马迁出生于西汉景帝、武帝年间黄河边的龙门,临近都城长安,在他的自传性文章《太史公自序》开头,司马迁将其先祖追述至传说中颛顼时代掌管天文、农政的重、黎,到了周朝,其先祖程伯休甫改行为武将,任司马之职,遂以司马为姓;后来司马氏“世掌周史”,又因周王室内乱,司马家族辗转迁徙秦国,司马迁的八世祖司马错为秦名将,平定蜀地,六世祖司马靳则是白起的佐将,参与长平坑杀赵卒四十万。

  这些家族荣耀,成为司马迁父子著史的重要动力。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任太史令,这主要是个执掌天文的官,但掌管国家藏书也是其职责之一。成一家之言,效《春秋》撰写一部通史是司马谈的夙愿,但他深知此项工作艰巨,恐非一人之力能完成,所以从小对儿子司马迁悉心培养。

  在其父教导下,司马迁十岁就能识读古文,熟读古代典籍,成年后的司马迁还曾跟随董仲舒、孔安国等大儒学习公羊学、《古文尚书》等,积累了丰厚的文化素养。

  在司马迁二十岁时,开启了壮游江淮的经历,他攀登会稽山探访禹穴,到九嶷山考察舜帝的遗迹;溯沅水、湘水,凭吊屈原,又北上汶水、泗水,到临淄、曲阜去研究学问,观察孔子的逸风,学习乡射礼节,在游历彭城一带时还一度遭遇困厄,并取道汉高祖的老家沛县,收集网罗了很多旧闻,这些都成为司马迁后来撰写《史记》的重要素材来源。

  回到京师后,司马迁依赖家族声望得以出任郎中,也就是皇帝侍从,官职虽低,却可亲近皇帝,司马迁也确实因才能得到武帝信任,常随武帝出游巡行,参与祭祀、封禅等重大活动,对其撰写《史记》带来很大助力。

  司马迁人生第二次重大游历则带有官方使命,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经营西南夷,这次带有军政使命的游历再次扩大了司马迁的视角,后来司马迁在《史记》中著有多篇民族类传,和此次西南之行不无关系。

  突遭横祸发愤著史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首次封禅泰山,司马谈作为太史令却因故未能从行,留在洛阳,含恨而亡,临终前嘱咐司马迁要完成修史大业,他死后第三年,司马迁继任太史令,开始整理父亲遗稿,着手撰写《史记》。但在编撰《史记》的第七年,司马迁突遭李陵之祸。当时李陵率军出击匈奴,五千汉军遭遇匈奴八万主力军,陷入重围,在杀伤大量匈奴兵后,终因寡不敌众,战败投降。

  李陵败降的消息传来后,武帝“为之食不甘味”,满朝大臣忧惧,不敢说话,司马迁与李陵并无交情,但平时见其为人有国士之风,而身为武帝侍从,司马迁又迫切想为主分忧,于是在武帝召见时坦陈看法,认为李陵能得部下死战,虽古之名将无以过之,即使战败暂时投降,以后也一定会找机会重新归效汉朝。

  汉武帝当时对司马迁的意见未置可否,但他内心却希望李陵能如司马迁所言,因为此后不久汉武帝就让公孙敖带兵深入匈奴境内,想接应李陵归汉,但公孙敖无功而返,反而汇报说听俘虏讲,李陵正在帮匈奴练兵以对付汉军。

  后证实这是一起乌龙事件,替匈奴练兵的是名字与李陵相似的另一降将,但汉武帝却已不愿再多做求证,盛怒下的他下令将李陵族灭,并迁怒于曾为李陵说话的司马迁,将其投入监狱。

  司马迁的罪名是死罪,但还有两个办法可以免死,一是花钱买命,入钱五十万赎死,但司马迁是独生子,交游莫救,没人帮他;再就是接受耻辱的腐刑,这是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刑罚,司马迁在写给朋友任安的《报任安书》中,详细吐露了当时受刑前后的心境,认为对士人来说,腐刑已达到耻辱的极点,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宁肯自杀也不会受这种侮辱。

  但司马迁却死不起,他还有撰史大业尚未完成,他想起了曾遭困厄的历史先贤西伯姬昌、孔子、屈原、左丘明、孙膑、吕不韦、韩非子——也悟出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生死荣辱观,毅然选择接受屈辱的腐刑。

  汉武帝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出狱后的司马迁被他提拔到中书令的位置,这是皇帝身边机要秘书长官。劫后余生的司马迁把满腔热血和精力都用在著史上,终于在汉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左右完成了这部旷世之作,并命名《太史公书》。

  《史记》的巨大影响力

  《史记》全书130篇,五十二万余字,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

  关于《史记》一书的创造宗旨,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明确指出是要“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司马迁也通过《史记》,开创了中国纪传体正史的传统。全书分为五个部分,即《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

  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详细叙述了这种体例设置作用以及每篇创作缘由。比如十二本纪是全书大纲,以王朝为体系,反映朝代变迁大势,所以即使项羽、吕太后虽非名义上之帝王,但却是实际天下的主宰者,也被司马迁列入《本纪》。

  十表则以时间为中心,综合记录各种大事件,分为“世表”“年表”和“月表”,与《本纪》互为经纬。

  八书可看作是制度史,如《天官书》记录天文星象,《封禅书》记录的是封禅大事,《河渠书》记载天下河流和著名水利工程,《平准书》则记载了武帝一朝的财政经济政策,都具有重要的开创意义,只可惜八书中,近半已经亡缺。

  《世家》在五体中最为复杂,其主要记载的是王朝的诸侯和重要辅弼功臣家族。在三十世家中,前十六篇为春秋战国时的主要诸侯国;《孔子世家》和《陈涉世家》则体现了司马迁先进的历史观,将对历史有重要影响的人物列入世家,而不问其是否达到诸侯的地位;《外戚世家》不同于后世的外戚概念,专指皇家妇女,类似于后妃类传;《楚元王世家》等六篇为西汉王室宗亲;其余五篇世家则叙述了汉初重要功臣萧何、曹参、张良、陈平和周勃、周亚夫父子的事迹。

  《史记》中最精彩的当属七十列传,从西周初年到汉武帝时的重要历史人物、民族、邻国乃至一些特殊行业都被司马迁列入列传,除了上层的政治家、军事家、学者和英雄豪杰外,社会底层的刺客、游侠、医生、卜卦者、俳优、商人等也被悉数列入《史记》。

  后世受正统思想影响的《汉书》作者班固对此就颇不以为然,认为司马迁在这方面“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但以现代人史观来看,这恰恰是司马迁和《史记》可贵可爱之处。

  《史记》成书后最初被命名为《太史公书》,司马迁抄写了两套,正本被藏于家中,副本存于京师官方书府。司马迁没有儿子,到汉宣帝时,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对外发布,《太史公书》开始流传,到东汉末恒帝、灵帝时,逐渐被称为《史记》。

  《史记》流传过程中出现缺失,如原书中被称为《今上本纪》的汉武帝本纪,就因政治原因遭到删除,现在流传中的《史记·孝武本纪》为后人采《封禅书》文字补缀而成。

  由于《史记》部分篇幅的缺失,以及其叙述到汉武帝太初四年截止,《史记》的续书和补书开始出现,成就最大的当属东汉的班彪,他续作《史记后传》六十五篇,其子班固后来加以扩充,独立成书,是为《汉书》,从而延续了纪传体《二十四史》的传统。

  补书作者中最有名的是西汉中后期的褚少孙,现在通行《史记》版本中的“褚先生曰”后的文字即是他的手笔。

  《史记》作为二十四史之首,对后世产生重大影响,对《史记》的注书就曾多达15种,但流传下来的有三种,即南朝刘宋裴骃的《史记集解》、唐朝司马贞《史记索隐》、唐朝张守节的《史记正义》,被合称《史记》三家注。

  作为百科全书式的著作,《史记》的影响不仅在史学领域,以文学为例,唐宋古文运动中,韩愈、柳宗元等人对《史记》文学成就推崇备至;而鲁迅先生对《史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评价,更是广为流传。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