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尽头 2021年12月12日  
  ■ 王红雨

  一进入秋天,奥地利诗人里尔克那首《秋日》就像脑子里蛰伏的背景音乐,时不时响起几句。比如,像今天这般的温煦,阳光在斑斓树叶间闪烁,自然而然就会浮出那句“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催它们成熟”。

  昨天走进林子,看到径旁树上一只松鼠拿着一个核桃在啃。恰好近日有朋友问松鼠是不是咬得动那么硬的核桃,便想录给她看,于是拿着手机对着松鼠。一会儿只见它停下啃食,核桃双手握着,也定定地看着我,又一会儿,它干脆把核桃整个往嘴里一塞,像人家吹泡泡糖似的嘴里顶着个核桃,继续定定地看着我。如此对峙了一阵,我就先走了。

  回来看拍的视频,全逆光,只看到个剪影。不知松鼠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那会儿就在心里嘲笑我,抑或它得知反倒会失望,因为它其实想上镜?关于松鼠的事,谁说得准。

  不过,对于秋的来临,松鼠是先知者。似乎还是八月底,见院中树下有折断的小树枝,那就是松鼠开始在树上建窝了。那种外表潦草又粗枝大叶的窝,通常就是松鼠窝。秋风扫落叶之后,它们挂在高高的枝丫间,尤为显眼。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某个冬天,新年伊始的清晨,出租车刚刚驶出巴黎市区上了通往戴高乐机场的路,我的眼光扫过路边的林子,只见树梢上挂着一个个大而潦草的窝巢,密集得蔚为壮观——当时以为是鸟窝,后来才醒悟应该是松鼠窝。只是在巴黎并未留意过松鼠,而回到家来松鼠跟风和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这样说来,那外表憨态十足又貌似贪玩的松鼠其实很有自我担当,比如说该建屋则建屋。我那会儿站在树下眼光朝上搜寻松鼠窝的时候,心里的确嘟囔:不会松鼠也读了里尔克的诗吧,这么有紧迫感。可不是嘛,里尔克在诗中吟道,“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再说起来,寒风渐起的深秋有一个温暖的节日在走近,感恩节,一个团聚的日子,离开了家的孩子也会纷纷回家。昨天看同窗老友怡子发朋友圈说,“每次走到世界的尽头,才到我的登机口。“我留言回复说,“世界的尽头,这话听着到底是凄清还是豪迈呢?我总觉得每次回海口的航班登机口也是要走到世界尽头,还要再下楼。”怡子笑说,“天涯海角真是尽头。”

  也是那一次在戴高乐机场,我和小安脚步匆匆走向“巴黎—芝加哥”的登机口,小安手一指说,“你要不要换票飞广州……”。我一看那边南方航空公司飞广州的航班正在登机。虽然我知道小安同学潜意识里是想摆脱一起旅行了十余天的老妈,还是只淡定地颇有老妈风度地微笑一下,昂首挺胸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朋友圈上,怡子发新帖说“抵达安宁之夜。”我接一句,“抵达,是一个温暖的词。”

  犹记得,有一次从广州回海口,在白云国际机场看到一个广告牌上赫然一行字,“陪你路过这个世界”。那是一个夜晚的航班,当我抵达海口,走下旋梯,一眼望到清冷的夜色里三角梅在绽放。那是在2018年的早春二月。那一会儿,我走在海口机场内的通道,随手发了一个朋友圈:立春,我从你的世界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