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图》（局部）

《只此青绿》好评如潮。

《只此青绿》剧照。

　　■ 吴辰

　　在2022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节联欢晚会上，一个名为《只此青绿》的舞蹈节目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并获得了如潮的好评，舞台上的演员们用自己的形体勾勒了一幅山水图卷，当观众们从舞蹈之美中回过神来，眼前也必定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绿。《只此青绿》之所以能够走红，演员们精湛的舞技自然十分重要，但是，真正为它注入灵魂的，却是延绵一千余年的中国山水画传统。

　　A

　　别有深意的千里江山

　　其实，春晚上所展示的优美舞蹈只是舞剧《只此青绿》中的一个片段，而在整部舞剧中，创作者是想为观众讲述一个美丽又离奇的故事。一位故宫青年研究员展开了一幅古画，满目的青绿瞬间将其纳入画中，恍惚间他看到了宋代画家王希孟正在伏案创作《千里江山图》，而这青绿，正是《千里江山图》的底色。

　　《千里江山图》是一幅颇具传奇色彩的画作，这不仅仅是由于它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是由于在这幅山水画的背后隐藏着一段王朝兴衰的秘密。《千里江山图》的第一任主人是北宋最后一个皇帝宋徽宗赵佶，政和三年，宋徽宗将这幅画赐给权臣蔡京，在赐画时，宋徽宗曾经给蔡京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并被蔡京记录下来。蔡京在《千里江山图》卷末写了一段跋：“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随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在古代，皇帝将自己的收藏品送给大臣并不奇怪，但是赠画时的那一句话却是意味深长，“天下士在作之而已”是一条比较生僻的典故，所谓“作之不止，乃成君子”，意思是即使刻意做一件事，一直做下去也会有很大的成就。作为宫廷画家，王希孟在画《千里江山图》之前的作品并不理想，工于书画的宋徽宗看到他是个可造之才，便亲自教他作画，王希孟勤学苦练，不到半年就创作出了这幅震惊后世的图卷。宋徽宗的那句“天下士在作之而已”看似是在告诉蔡京有关王希孟的事情，但是君对臣所说的话往往都有话外之音，此时的蔡京第三次出任相位，宋徽宗将这幅“作之”不止的画赠与蔡京，也许正是期待蔡京也要“作之”，最终成为“君子”，而蔡京自然听得懂宋徽宗的弦外之音，接到赐画之后便将这句话题在卷末，以示对皇帝嘱托的重视。

　　可是宋徽宗终是所托非人，在中国历史上，蔡京最终还是成为了有名的奸臣，所谓“作之”并成为“君子”的嘱托最终还是成为了一纸空话，无怪乎在数百年后，当有收藏癖的乾隆皇帝在展看《千里江山图》时，情不自禁地在卷首题了一首诗：“江山千里望无垠，元气淋漓运以神。北宋院诚鲜二本，三唐法总弗多皴。可惊当世王和赵，己讶一堂君若臣。易不自思作人者，尔时调鼎作何人？”

　　B

　　谁是王希孟

　　中国古代山水长卷多如牛毛，如果论篇幅，《千里江山图》并不能算是独一无二，但是，在这幅12米长的画卷上，作者王希孟辗转腾挪，用自己的人生挥洒出了一幅可居、可览、可游的诗意画卷。

　　已经没有人知道王希孟到底是谁、做过什么事，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只知道作者名为希孟，却不知他姓什么，这位在中国山水画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画家，留在世上的痕迹仅是一幅《千里江山图》。从蔡京的题跋中，人们才得知王希孟是宋徽宗时文书库的工作人员，曾经在宣和画院学画，有一定的美术功底。起初，王希孟的画作并不优秀，多次向宋徽宗献画之后，这位在书画上有着特殊造诣的皇帝在某些细节之处看出了王希孟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于是便将自己作画的心得传授给这位年轻人。果然，仅仅半年时间，王希孟就创作出了这幅《千里江山图》。

　　在创作《千里江山图》之后，王希孟却神奇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后人查阅宋元时期的书画资料，竟完全没有王希孟存在过的痕迹。直到清代，画家宋荦在评论历代画家时作诗称：“宣和供奉王希孟，天子亲传笔法精。进得一图身便死，空教肠断太师京。”并在附注中言之凿凿地声称王希孟在创作《千里江山图》之后不久便死了，殁年仅有二十多岁。只是不知道时隔数百年，宋荦是如何知道希孟本姓王的。

　　无疑，王希孟是一位宫廷画师，这点仅从《千里江山图》画卷的质地和颜料中就能看出：这是一幅绢本的绘卷，青绿色的颜料又都是从天然矿石中提炼而出，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王希孟在构图上也颇费心思，在开端那些以山为主体的图卷中，山山相连而又突出主峰，这正象征着君臣之间勠力同心的关系，而在山之后，是市井、是水面、是长桥和云海，这正是一派在君臣齐心治理江山之下风调雨顺的景象。而王希孟又不仅仅是一位宫廷画师，千里江山在他的笔下峻峭挺拔，在这山山水水中，寄托着中华民族的精神。

　　至于王希孟的短寿，更是历来说法不一，有人说王希孟在这幅画作上倾尽了心力，在画作完成后不久便累死了；也有人说王希孟在献上《千里江山图》后，有感于北宋风雨飘摇，便又献给了宋徽宗一幅《千里饿殍图》，最后被宋徽宗赐死。更离奇的说法是王希孟在被赐死前，提出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千里江山图》，在得到允许后竟兀自走进画卷之中，成为了画中人。人们也许更愿意相信最后一种结局，因为那青绿的山水并不仅仅是帝王的江山，更是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的内心归宿和精神家园。

　　C

　　源远流长的青绿山水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华夏大地锦绣江山引得古今无数画家为之挥毫泼墨，将一张张白纸晕染成自己心中最绚烂的景色。

　　中国山水画源远流长，历史记载可以上溯至秦汉，但就实物而言，中国山水画的起源是在魏晋时代。山水画出现在这样一个高士辈出的年代有其必然原因，“久在樊笼里”的人们想要回归山林，而现实的压力却使其无法抽身，那么，画中的山水就成了他们心灵的寄托，可见，中国山水画从起源上就是一种精神的创造。

　　而青绿山水无论从华丽无匹而又神秘莫测的设色，还是取之自然而又再现自然的矿物质颜料而言都堪称中国山水画的代表。青绿山水画起源于隋唐之际，隋朝展子虔唯一的存世之作便是一幅青绿山水的《游春图》，画中右上为山、左下为水，整幅画以对角线一分为二，山水间是一条小船顺流而下，这种人与自然的和谐，正是我们今天所梦寐以求的。

　　我们丝毫不用讶异为什么当青绿山水以舞蹈的形式呈现在舞台上时，整个世界都会为此而震动，因为在这片山水中不只是青绿，更有中国文化的厚重、深沉与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