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军在移植红榄李幼苗。

王式军拿着一粒红榄李种子。

红榄李的花朵。

　　文\图 海南日报记者 刘梦晓

　　有人爱追风逐日，有人喜欢仰望星空。有人踏过山峦河流，只为心中一梦。万千世界，林林总总，让人充满遐想与期望。

　　却有人，偏偏喜欢把双手扎进泥土里，这并不轻松，却充满诗意的浪漫。在海南东寨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东寨港自然保护区），有一个叫王式军的退休职工。40多年来，他用一双扎进泥土的双手，孕育出百万青苗，筑成海上绿洲。其中便有一度濒临灭绝的红榄李。

　　拓荒

　　退伍后来到保护区工作

　　如果说青春是一首诗，王式军也曾是一名意气风发的诗人。

　　1980年，广东省人民政府重新在今海口市东寨港海域设立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对这里的红树林资源和湿地生态系统进行保护。同年4月派出15名干部职工到东寨港开展筹建工作，王式军就是其中的一名拓荒人。

　　说拓荒一点都不为过。那时的东寨港，人迹罕至，连一条通往外界的好走的路都没有，蚊虫乱飞、毒蛇出没，工作条件十分艰苦。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因围海造田，东寨港的红树林遭到大面积砍伐。来到东寨港后，王式军和同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了解红树林被破坏的情况。

　　作为一名退伍军人，说起部队里的事，王式军能和附近村民侃侃而谈，但在植物领域他当时是个门外汉。“我那年24岁，没接触过红树方面的专业知识。”王式军说，和同事们开展调查的过程，就是自己学习的过程。那时东寨港分布最多的红树是秋茄、桐花、海莲、老鼠簕等。

　　作为中国建立的第一个红树林保护区，东寨港自然保护区备受外界关注。前来考察的国内外专家学者接踵而至，课题涉及红树林分布及面积、红树林生物群落、生态系统修复等。王式军抓住机会，虚心向专家学者请教。

　　每次跟着去考察，王式军的衣服都会沾上泥巴，双脚在水里泡久了，开始肿胀、发白，手经常被植物刺伤……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

　　王式军知道，他可以从专家学者那里学到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比如开展林木资源调查一般采用格子样的方法，选取一定面积的样地，再将每片样地分成若干样方，然后对样地内的植物进行测量，记录种名、胸径、高度、冠幅等。”几个月下来，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累并快乐着。

　　担当 主动承担繁育红榄李任务

　　在保护区工作42年，王式军见证了这里的红树“家族”越来越庞大。

　　东寨港自然保护区有关负责人介绍，近年来保护区先后引种了无瓣海桑、萌芽白骨壤、澳洲白骨壤、十雄角果木、红茄苳、拉关木、海桑、正红树、莲叶桐、红榄李等10多个品种的红树植物。加上保护区的“原住民”，目前保护区共有37种红树植物，占全国红树植物种类数的97%。其中，引种选育红榄李的过程最为曲折。

　　原来，2008年以前保护区种有红榄李。但因天气原因，仅有的5棵红榄李相继死去。

　　红榄李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也是《国际湿地公约》中的濒危物种，对研究中国热带海岸植物区系和盐碱土植物群落有一定的科学价值。大家辛苦引种的红榄李就这样在保护区消失了，王式军心里很不是滋味。

　　让王式军没有想到的是，他与红榄李的缘分并未结束。

　　2014年10月，中国红树林保育联盟（CMCN）发布的《中国濒危红树植物红榄李调查报告》显示，红榄李在国内仅剩14株，分布于海南三亚铁炉港和陵水大墩村，且这14株红榄李均处于老化或退化阶段，基本无幼苗。

　　“难道就这样看着红榄李在我国灭绝？决不！”不想留下遗憾的王式军主动请缨，踏上了繁育红榄李之路。

　　东寨港自然保护区用于繁育红榄李的种子取自三亚。王式军拿到种子后，小心翼翼地将其种在自家阳台上，日夜呵护。半年后，100粒种子有16粒发芽。可好景不长，长出来的16株幼苗竟相继死掉了15株，这让王式军非常沮丧。

　　问题出在哪里？他找不到答案。

　　那时，王式军的妻子林英还没有过世。虽然和王式军的工作完全不同，但在他的影响下，妻子成了他工作中的亲密伙伴，经常给他打下手。她鼓励他多尝试，找出育苗不顺利的原因。

　　王式军咬咬牙，把这株独苗移植到了保护区的苗圃里，没想到竟然成活了！

　　坚守

　　繁育路上的独行者

　　如今回忆起那段时光，王式军仍感慨万千，“有专家说，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照顾两个婴儿，也不愿照顾红榄李幼苗。”

　　繁育红榄李幼苗有多难？东寨港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林业工程师冯尔辉介绍，台风过后，红榄李幼苗叶片上沾满了污泥，王式军担心用水冲会把幼苗冲坏，就弯腰用棉球一片一片擦拭，站在淤泥里擦了约半个月。

　　2016年退休后，王式军放心不下苗圃里的红树苗，义务当起了保护区的育苗人，甚至将自己的退休金用于育苗。

　　“万物皆有灵，幼苗生长在自然环境中，哪怕是土壤里的病菌，对它们来说也是必须要面对的。”在王式军看来，温室里的苗长得再好，也有可能经受不住自然的考验，在苗圃里长大的苗，对自然环境的适应能力更强。

　　王式军育苗十分注重细节。比如繁育红榄李幼苗的土壤，是他混合了土壤、肥料、细沙的特制品，这种“量身定制”的土壤较为疏松，能让幼苗根系畅快“呼吸”，同时为幼苗提供充足的营养。

　　经过长期摸索，他还自制了培育箱——用塑料水管搭起半米多高的架子，架子周边围上纱网，再盖上一个盖子，这样可以有效阻隔螃蟹、老鼠等红榄李幼苗的破坏者。

　　有时候，破坏者还是防不胜防。比如软体的石磺能顺着纱网爬进培育箱，压在幼苗上导致其叶片变形。见此情形，王式军会立即上前将“坏家伙”拎走扔掉。

　　在苗圃里，王式军用木板铺成窄窄的通道以方便行走，不同时期繁育的苗被分门别类安置。“有5个月的，有一年多的，也有五六年的……”王式军细数着，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在介绍自己的孩子。

　　目前，王式军已培育出2000多株红榄李苗。到了花期，红色的红榄李花成为海边迷人的点缀。

　　尽管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但王式军的生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2017年老伴因病去世后，王式军少了一名得力助手，时常需要独自面对工作区域的一草一木。有时连续工作数小时，与他为伴的只有树梢上鸣唱的鸟儿。

　　儿子王凡多次要求他停止工作，回家安心养老。但王式军哪能放得下红树。“我打算干到实在干不动为止，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就想看着它们成长。”王式军看着苗圃里的树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