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末,我们的住处要从卡塔尔首都多哈,搬到几十公里外的乌姆锡德。离开购物、休闲、生活便利的地方,心里多少都有几分不舍,定下搬家的日子后,每天整理房间里的物件成了我的主要任务。衣服、书籍分类打包,用床单把冰箱、电视分别包裹起来,那些吃的东西,统统码在一个个纸箱子里,不大的房间折腾完竟然也有一堆堆东西。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即便心里想的是以简为主,但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繁复的习惯。比如说在瓦其夫老集市里买的小地毯,羊毛织成的咖啡杯垫,铜制的香炉里常常飘出浓郁的阿拉伯香……
春节前半个月,搬家的卡车来到院子外,呼啦啦进来几个尼泊尔工人,他们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安静好像是他们身上一贯的标签,站在那里等候吩咐。大件的沙发、床,陆续装进车厢,剩下的小件很快也各就各位。我们驾车先行离开,在新居等待我们这些年积累的宝贝,而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规划着物件摆放的最佳位置。我对过年有着很深的情结,一切都源自童年时期回老家过年带给我的感受:腊月初八泡进醋里的大蒜已经开始泛起鲜亮的绿色;腊月二十五炸鱼、炸丸子、豆沙包、小酥肉装了满满一大缸,放在东屋背阴处;腊月二十八九,父亲把鸡鸭鱼肉打包到竹筐内:等到腊月三十,一大早我们便赶到火车站,涌入人头攒动又喜气洋洋的车厢里。火车就这样摇着、晃着,带我走过一年又一年,把所有对春节美好的记忆,刻进了匆匆向前的时光碟片上。
人在异国依然不能淡化我对“年”的执念,于是突发奇想,不如自己动手剪出五彩的“春”字吧。于是,让先生找来红绿黄的卡纸,铅笔、剪刀齐上阵,不一会儿工夫,大小不一的“春”就铺满了我的屋子,继而在大红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福”字,贴上窗户,贴在大门上,贴在冰箱上头小仓鼠的笼子……中国年的绝配必须是中国红,当满眼的红出现在面前,立刻就有了春节的味道。我兴奋地跳跃着,激动地打着春的响指,暗自佩服脑子里常常出现的奇想。先生回家前,我把一个个“春”叠放,恭敬地放到干净的塑料袋中,因为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那就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我要带着“春”走遍多哈的大街小巷。于是,那一天,在珍珠岛、在伊斯兰博物馆、在世界杯路赛尔建设工地、在瓦其夫老市场,有一个手拿“春”字的女人,仿佛一位送春来的使者,把身影留在多哈的土地上。
此刻,春节的脚步又悄然临近,我内心深处正在冬眠的对年的憧憬开始苏醒,抬眼望向窗外,小山、小湖靓影依旧,肥大的野鸭在水面上掠过,这样美妙的画面展开,哪一处都洋溢着新春将至的幸福感。春来万物苏,真正的春天想必应该永驻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