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宋代诗、词、文俱佳的文学巨匠——苏东坡，给我们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句和名篇佳作。从本期起，海南日报《教育周刊》开设“跟着诗词读东坡”专栏，邀请古诗文研究专家带领读者领略苏东坡诗词之美。

　　■ 阮忠

　　东坡诗词中有一些锦句，千百年来常在人们心头萦绕，令人难以忘却，“一蓑烟雨任平生”就是其中一句，出自他在黄州时写的词——《定风波》。这首词朗朗上口：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的轻快、洒脱在词里流淌，读来仿佛可以触摸到东坡的率真性情和旷达襟怀。

　　这首词前有一则小序，说的是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三月七日，他和同伴出黄州城去东南的沙湖，半道遇雨，雨具先去，同行淋雨都显狼狈，唯独东坡不觉。一会儿，天空放晴，他遂命笔为词，既道眼前景，又说心中情，竟成千古名词。

　　当时，风雨穿林打叶，同行者人人能闻，能闻而让“莫听”，正是东坡对风雨的漠视。狼狈的同行者疾奔避雨，东坡却说吟啸徐行，仍然是对风雨的无视。东坡内心安静沉稳，踏芒鞋、倚竹杖，不慌不忙，果真是“徐行”。这几句词全是白描，以手中笔写眼前景，不言情而有情，方能遇风雨时断喝一声“谁怕”，就势引出锦句“一蓑烟雨任平生”。离开眼前景，东坡袒露出自己的内心世界：人生的风雨尚不足道，更何况是在沙湖道中遭遇的风雨呢？

　　东坡话中有话。元丰二年（1079年），他在湖州太守任上遭遇“乌台诗案”，被关押在御史台监狱里。他自以为性命不保，在狱中写诗给弟弟苏辙，说是“是处青山可埋骨”，让弟弟在他死后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朝廷赦免了他的死罪，把他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在黄州，苏轼想着功业无成，悲痛和激愤的情绪是有的，但他很快就从中走了出来。在黄州，东坡躬耕自食，自号“东坡居士”，视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为榜样，过陶渊明式的静穆生活。但是，这不妨碍他漠视人生风雨的表达。“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比拟，表现出他遇到挫折时心性不移的傲然。

　　风雨唤起的内心波澜，随之平和下去。东坡以“料峭春风吹酒醒”说同行者相聚共饮之乐。好酒又不善酒的他，从微醺中醒来，以斜阳相迎照应词序的“已而遂晴”，暗喻心情大好。此前的风雨萧瑟刹那间没了，没有风雨，也没有晴朗，后者道出天色已晚，却让人觉得“也无风雨也无晴”与“一蓑烟雨任平生”相应，凸显出旷达、傲然的东坡形象。

　　东坡晚年被贬海南后，以一首《独觉》诗描述他居儋时默坐春风里的宁静生活。诗的最后重复了近二十年前写的“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时过境迁，这时的他已是六十三岁的老人，想到人生过往，心态完全归于平和，让人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