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东黄流镇，一支八音乐队在演奏。 海南日报记者 张杰 摄

海南黎族烫画葫芦。 海南日报记者 王程龙 摄

“佛罗市”铁秤砣。资料图

乐东渔民使用的织网梭子。 海南日报记者 王程龙 摄

乐东佛罗镇境内的白沙河入海口。海南日报记者 李天平 摄

　　■ 海南日报记者 蔡葩

　　要说清楚乐东黎族自治县的历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建制方面经历了两千多年变化，历史的久远和行政区划的频繁变更，让乐东的历史显得复杂而又繁花似锦，挑战着探源者的好奇和耐心。

　　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47岁的汉武帝雄心勃勃，他开疆拓土，派伏波将军策马南下，对海南岛实行封建治理，设置珠崖、儋耳两郡。乐东属珠崖郡下的临振县，开始被纳入王朝版图。汉唐以来，渡海登上海南岛的汉族先民，一部分迁徙至当时人迹罕至、瘴疠弥漫却物产丰饶的古崖州（今乐东、三亚一带），与世居于此的黎族百姓交往融合，繁衍生息，在琼岛南部这方曾被视为蛮荒之境的“绝域危疆”，演绎了风姿绰约、多元竞放的崖州文明。要了解乐东的历史文脉，必须从古崖州的视域探寻源流，今天我们就从一个古港、一个古村、一个古镇出发，回望千年乐东的精彩片段。

　　望楼港 番国贡船必泊之地

　　乐东沿海地区背山面海，山势东起青岭，西至尖峰山脉，连绵起伏，面向大海，状如圈椅，成为抵御强台风袭击的天然屏障，将富饶的乐东沿海平原环抱怀中。乐东气候高温多雨，河汊沟壑纵横，沿海地区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可供船舶停靠的避风港湾。望楼河源自尖峰岭，百转千回，东过抱告岭，经长茅，调头南下，越千家黎寨，过冲坡平原，汇入大海。作为崖州文化的摇篮，三亚的宁远河和乐东的望楼河，千百年来养育了这一方百姓，河流两岸人文兴旺、经济较为繁荣，位于河流入海口的港口更因在对外经贸中发挥过独特作用而声名远播。明正德《琼台志》卷6“崖州”记载：望楼港“在州治（今三亚崖州古城一带） 西八十里，水自抱里村岭下，流经望楼村入海，番国贡船泊此”。清光绪《崖州志》又载：“望楼港，城西九十里。潮满，水深八九尺，可泊大船。”今天的人们很难想象，望楼港在古代曾扮演过重要角色，是大明王朝明令“番国贡船泊此”的对外交流枢纽。

　　众所周知，历史上著名的郑和七下西洋，大大加强了明朝与东南亚乃至西亚诸国的海上联系，海上丝绸之路的畅通，让当时朝贡国成员与朝贡次数明显增加。明朝规定，望楼港是所有南洋、西洋“番国贡船”在海南唯一的停泊港，即报到港，番船须在此进行身份认证，补给淡水和食物，并上报有司（专门管理机构的官员，笔者注）才可进入内陆，进而进京朝贡。为此，清朝还在此设望楼炮台，驻兵防守，为往来商贾提供安全保障，“一河之隔的九所常驻着三个百户所，三百余军户，以守护治安”（见何以端著《琼崖古驿道》，海南出版社2022年出版）。《明史·食货志五》载：“初，入贡海舟至，有司封识，俟奏报，然后起运”，到宣德年间才改为“至即驰奏，不待报随送至京”。可想而知，明代的望楼港有多么重要，永乐年间望楼港何等热闹繁华，多少贡使团队入住港口附近的德化驿，受到款待，等候启程进京。

　　一方面，朝贡体系以“薄来厚往”让利于上贡国为主要特点，允许番商以此为契机开展贸易，促进了中外经贸人文交流；另一方面，实行这种朝贡政策，明显增加了明王朝的财政负担，导致其后来削弱甚至直接暂停了这种表面上壮大国威实则劳民伤财的朝贡制度。由此，曾见证许多贡船来来往往的望楼港变得冷清了一些，但它的文化沉淀并未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如今，望楼港已无航运商贸，但作为一个渔港，它依然是当地渔民开展浅海捕捞作业的重要集散地。这里出产的墨鱼、红鱼、马鲛鱼、对虾等远近闻名。古老而又年轻的望楼河绵延80多公里，流域面积达800多平方公里，是古崖州区域内仅次于宁远河的一条大河。位于流域核心区的乐罗古镇，得益于望楼河的千年滋养，人文蔚然，曾写下一段历史传奇。

　　乐罗 史书留冠吉阳先

　　乐东利国镇乐罗村位于望楼河畔，山明水秀、土地肥沃、物阜民丰，是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还曾是海南岛南部最古老的县邑。值得说明的是，古时乐罗的交通已然十分便捷，它西南部与望楼港、罗马港相依，水路运输畅通无阻，明清乃至民国初年，它一直是岛内外货物吞吐集散的一个枢纽，更是崖州的文化重镇。1958年，乐罗、九所、黄流、冲坡、莺歌海、佛罗等沿海乡镇与崖县（今三亚市）分治，隶属于乐东县。从此，乐罗作为古崖州最早设置的县治之一，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伏波将军平南越，自合浦、徐闻过海而来。翌年（元封元年），乐罗成为汉王朝南方版图上的一座县城。据《崖州志》卷五“建置志”古迹篇记载：“乐罗废县，在城西八十里，即今乐罗驿。隋后无此县名，疑是汉时十六县之一（《贾捐之传》）。”如前述，汉朝的统治者在海南岛上设置了珠崖、儋耳两郡，并设十六县，乐罗县是十六县之一。家在乐罗的清代崖州才子、举人吉大文曾为乐罗旧县址赋诗两首。其一诗曰：“五指南来海接天，乐罗旧县几时迁；于今蛮语参军少，自古歌声令尹贤。礼器传疑西汉后，史书留冠吉阳先；平芜十里田千顷，依旧人家绕市廛。”从这首诗也可以看出，乐罗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

　　得益于望楼河的灌溉和港口带来的便利，乐罗不仅商业繁荣，人口也比较多，一万多人构成的一个自然村分为乐一、乐二、乐三、乐四共四个生产队（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制），是琼南人口最多的村庄之一。乐罗如今是个村，但细心的人仍能从一些细微之处找到它曾为一县治所的痕迹，比如，村子从东到西，由南至北距离相等，状似箩形，风貌独特。早在明代正统年间，乐罗就开通了周围的新沟、老王沟、伏沟、兹选沟，引望楼河水，灌溉良田一万余亩。因此，乐罗成了稻谷、蔬菜、瓜果之乡。民国时期，乐罗的海陆交通均较为通畅，当地人乘木船可前往海南岛沿海各县，还可运货到西营赤坎（今广东湛江）销售；陆路交通方面，乐罗是崖州通往昌感（今东方、昌江一带）、儋州的交通枢纽，是琼南人员和货物的一个集散地。乐罗自古商业兴旺，百姓家境殷实，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这里涌入了不少做生意的外地商人。从清代开始，从广东南海（今属佛山市）、东莞、汕头和岛内的琼山（今属海口市）、文昌等地，来到乐罗建屋创业的商户有好几十家，以至于乐罗老街相继出现了“东莞会馆”“琼文会馆”等，乐罗新街两旁的商店大多经营百货、纱布、药材、香烟、花生油等，商品种类十分丰富。

　　《崖州志》卷五“建置志”之“墟市门”记载：“乐罗市……有新旧两街。”这说明在清代乐罗是琼南的经贸重镇，它与后起之秀黄流、佛罗、莺歌海、九所、利国，形成望楼河流域的富庶之乡，亦是崖州文化的重要承载地。在这片土地上，产生了丰富多元的文化元素，如入选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的崖州民歌，声名远扬的黄流花灯，各类民间艺术协会，各民间团体自办的文艺杂志等，这些构成了乐东文化的独特景观。

　　九所 通往乐安古城的要地

　　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时任崖州知州的辽东人李如柏曾这样描述崖州的地理位置：“珠崖僻于岛末……处南服尽境，鲸波再涉，过此并无一城。”崖州与中原地区隔着千山万水，路途遥远，故又有州官称之为“绝域危疆”或“天涯海角”。从今天涯海角游览区往西行约40公里，就是与三亚市交界的乐东黎族自治县九所镇。

　　位于望楼河流域的九所与崖州古城相接，地理位置十分险要。人们好奇，“九所”这一地名是何时形成的？为什么叫九所？据史料记载，明正统年间有官员兴修水利，“引抱横（旺）塘水入九所”灌溉，由此可见，九所、抱旺这两个村庄明朝前期就存在，历史超过600年。九所村和附近的四所村、十所村，都是明代早期海防与“黎防”的产物，最早是崖州千户所分遣的三个常驻百户所，后来逐渐形成村落。清光绪《崖州志》所载的“九所铺”，就位于九所村，是明代后期崖西两大墟市之一，直到现在依然是个繁华的集市，地理上又是个三岔口，是通往明清乐安城（位于今乐东县城抱由镇东南）的内陆要道连接点。海南环岛铁路乐东站，就位于今九所镇。

　　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崖州在乐东抱由峒瑞芝山建乐安城，统领黎族聚居区。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事件。近代“乐九线”（公路），即今S313省道南段，很早就是琼南沿海“入黎”的要道。从抱由镇往东北方向走，沿昌化江河谷的天然地质断裂通道可抵达五指山腹地，并通往琼北各地。此线有不少险段，是明代乃至清代“治黎策”建议开通“十字路”必经的主干段，十分重要。

　　根据海南文史专家何以端先生的考察，清代望楼、乐罗、九所三铺两段，里程都不过六七里。路途如此之近，仍设九所铺舍，应和加强与乐安古城方向的联系有关。明万历年间设置乐安城及乐平营、乐定营，至清末一直不废，是官方经营昌化江河谷天然通道的基本措施。崖西重镇九所，是这条通道防区的后勤补给站。而毗邻九所的罗马港，位于望楼河东支流的河口，据正德《琼台志》记载，“抱罗马港（后改为罗马港），在州西八十里抱罗马村（后改为罗马村）”，“通船运载”。这也是个商港，通过发挥中转物资的作用，无疑增加了九所作为交通要隘的分量。

　　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2015年12月30日，海南环岛铁路全线贯通。一些细心的游客猛然发现，乐东与省会海口的距离不再遥远，坐车仅需两小时左右。这是昔日穿梭于望楼港的“番客”们难以想象的。2023年12月18日，海南环岛旅游公路全线通车。龙栖湾、龙沐湾、龙腾湾、莺歌海盐场、望楼港、尖峰岭、黄流古镇，这些已有一定知名度的游览点走进了更多国内外游客的视野。罗马、佛罗、乐罗、利国、九所等沉潜多年的地名，以及那些保护完好的湿地、森林、海滩，一下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吸引许多背包客前往打卡。乐东的千年变奏曲，随着环岛铺就的一条条交通干线，奏出新华章！

　　乐东建置沿革

　　◉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

　　汉武帝在海南岛上置珠崖、儋耳二郡，

　　乐东属珠崖郡下的临振县，被纳入王朝版图

　　◉隋大业六年（610年）

　　析珠崖郡西南地区置临振郡，领五县

　　◉唐武德五年（622年）

　　改临振郡为振州，增置临川县，领延德、宁远等四县

　　◉宋开宝五年（972年）

　　改振州为崖州，隶属琼州

　　◉宋熙宁六年（1073年）

　　降崖州为珠崖军

　　◉宋政和七年（1117年）

　　改珠崖军为吉阳军

　　◉明洪武元年（1368年）

　　改吉阳军为崖州

　　◉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

　　崖州在抱由峒瑞芝山建乐安城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

　　升崖州为直隶州，领万宁、陵水、昌化、感恩等县

　　◉1912年

　　废崖州直隶州，原所隶四县归琼崖道直接管辖；崖州改为崖县

　　◉1935年6月

　　始建乐安县，隶属广东省第九行政督察专员公署

　　◉1935年9月

　　乐安县改称乐东县

　　◉1948年

　　隶属琼崖民主政府

　　◉1949年

　　隶属琼崖少数民族自治区行政委员会

　　◉1952年

　　隶属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区（专署级）

　　◉1955年

　　隶属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

　　◉1988年4月

　　成立乐东黎族自治县，隶属海南省

　　文字整理/罗安明

　　制图/许丽 

　　参考《乐东县志》（2002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