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明《致李应桢书札》。黄娟供图

　　祝允明《致李应桢书札》。黄娟供图

　　蔡羽《致王守、王宠札》局部。

　　董其昌《致四子董祖京授业老师信札》局部。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

　　《董其昌小像》局部。

　　■ 李玉萍

　　明代中期之后，书法慢慢从台阁体的迷雾中走了出来，走上了自由发展的道路。多个文人书法流派崛起，形成了尺牍竞胜的新局面。信札的书写通常比其他正式的书法作品随意放松许多，因而书风也更率真、舒畅、潇洒。明代书法家信札的内容丰富多彩，涉及朝政民生、文章唱和、书画鉴赏、师生交往、郊游、家事等。

　　“尊师重教”一词出自中国古代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篇专门论述教育教学问题的论著《礼记·学记》。今天让我们通过一封封信札，感受明代文人尊师重教的传统。

　　《致李应桢书札》

　　祝允明认真如小学生交作业

　　《致李应桢书札》是明代著名书法家祝允明写给老师李应桢的一封信。祝允明是明代杰出的书法家，他的草书开创了明代书法领域浪漫主义审美风格，其小楷被清代王澍赞为“明朝第一”。《致李应桢书札》的字体为小楷，字数多达两百余字，这在古代文人信札中并不多见。祝允明留存于世的信札多为行草书，小楷信札难得一见。李应祯既是祝允明的老师，也是祝允明的岳父，以楷书书写此信，充分反映了作者对老师的尊重和恭敬。这封信札中的每一个字都写得有板有眼、工工整整，能感受到一种恭恭敬敬甚至有些拘束的书写状态。信札中的措辞也颇为严谨恭敬，有礼有序，整体看有点像小学生交给老师的作业，看不出祝允明狂放、洒脱的性格特点。在信中，祝允明谈及的多为家事，此外他对李应桢的身体状况表示关切，希望其“善加调养，至祷至祷”，祈愿老师好好保养身体，健康长寿。从这些话语可以看出祝允明对老师的深厚情感。‌

　　祝允明的这封小楷信札端庄丰美、清雅大气，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疏朗有致、工整严谨，又不失自然活泼。全文没有笔误涂抹修改之处，也没有错讹之处，堪称完美之作。从这件作品可以看出祝允明小楷笔墨之精到，书法功力之浑厚。该信札传承有序，钤有“项子京家珍藏”“天籁阁”等多枚收藏印章。

　　李应祯对江苏苏州书坛影响很大，他擅长楷、行、草、隶诸体，不仅是一位卓越的书法家，还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他把自己大半生研习书法的感悟都传授给了学生们，对学生祝允明、文徵明等人书风的形成有直接影响。文徵明评价李应祯的书法“当为国朝第一，今人莫能及也！”由此可见李应祯在学生们心中的地位。

　　《致四子董祖京授业老师信札》

　　董其昌奉礼金、诗扇答谢

　　《致四子董祖京授业老师信札》为董其昌晚年在京任礼部尚书时，写给四子董祖京授业老师的一封信。董祖京为董其昌晚年所生，备受家人疼爱，自小跟随董其昌学习。后因入京，另请先生教导。从信札中提及的“家乡远在三千里外，此心无日不在京儿，虑其失学，又无日不幸其得师，感翁丈教督勤至也”“非绝望之才，幸翁丈益加策励”，可以看出董其昌十分操心董祖京的学业，为儿子得遇良师感到庆幸。他在信中两次表达了对儿子老师的感激之情，并在结尾处说奉上“礼金二两”“诗扇一柄”感谢老师对儿子的教督之恩，可谓将谢意落到了实处。信札不仅说到董祖京的学业状况，还提及陆彦章、袁可立早年从学于董其昌的旧事。这反映出董其昌与弟子的深厚情谊，其实也是在与儿子的老师寻求共情，表明他完全理解老师的不易和辛勤付出。值得一提的是，奉送诗扇为明代文人间的一种风尚，董其昌通过送扇再次表达了对老师的认可和感谢。

　　这封信札字体为行书，书写自然流畅，行中带楷又兼有草意，用笔有颜真卿的率意，体势有米芾的欹侧，布局得赵孟頫之风神，轻捷自如而风华自足。全篇很有章法，字距密而行距疏，展露出平淡率真的书风，平淡之中蕴奇秀，用笔圆润精妙，法存笔端，潇洒出尘，游刃有余。从该信札可以看出，董其昌善于在平淡中求变化，在行、楷、草之间自由穿梭，一任自然，字里行间流淌书卷气质，具有清润空灵、古淡散逸之美。

　　董其昌是明代著名的书画家、文学家，才华俊逸，少负盛名，其书法造诣颇高，以行、楷书称绝一代，与邢侗、米万钟、张瑞图并称“晚明四家”。他留下来的信札颇具文人风貌。清代康熙帝在《跋董其昌墨迹后》中评价：“华亭董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楮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

　　《致王守、王宠札》

　　蔡羽给学生布置命题作业

　　《致王守、王宠札》也称《芍药帖》，是明代蔡羽写给自己的两位得意门生王守、王宠兄弟俩的一封信。全篇字数不过百，内容大意为：我院中养了莲台芍药花，一天开了五朵，都是层层叠叠的浅红颜色，非常好看，十分明艳动人。而原本院子里长得茂盛的，如今却只开了两朵紫色的小花瓣。你们两位以此景为题，今天晚上赋诗一首，明天到我院里来，我们互相交流、品评、唱和。在信札里，蔡羽以“庭院花开”为题，让学生连夜赋诗，并嘱咐明日去“交作业”。蔡羽从庭院花开这一生活小事切入，引导学生观察自然、观察生活，欣赏美、表达美，体现了他作为老师循循善诱、微以致远的教育智慧。据专家考证，当时蔡羽的生活并不优渥，王守、王宠的境况更差，蔡羽留下的信札中甚至有向人借贷的内容。但明代的文人大都能在清贫的生活中保持一份优雅和超然，庭院里的几朵花给蔡羽带来惊喜，他马上想到引导学生描述这一现象，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快乐。这封信札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苏州文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风貌。

　　蔡羽的这封信札字体为行书，但风格与以往作品那种线条均匀、提按变化不大的特点明显不同。此信札通篇书风爽朗，点画干净利落，传递出一种优雅、流畅的美感。线条在起落上有了突破，点画在保持“遒美逸韵”的前提下，用笔痕迹明显，提按分明，粗细讲究。整体有了跳动的旋律感，呈现出“画断而脉故连，形虚而气故实”的新风貌。该信札结构看似松散，实际上笔意相连，前后呼应，不论在用笔还是结体上，都体现了蔡羽独特的书法风格。

　　蔡羽，自号林屋山人，与著名的“吴门才子”祝允明、文徵明等人先后享誉书林。其书法以楷书、行书见长，他写字“以秃笔取劲，姿尽骨全”，写成专著《书说》。《书说》既是一件珍贵的书法真迹，又是一篇论述古代书法的论文，十分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