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秋月帖》。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张芝《八月帖》。

　　王凝之《八月帖》。

　　张芝雕像。

　　■ 李玉萍

　　进入公历九月后，秋意渐浓。日头虽仍明亮，却不再灼人，雨后的风有了凉意，森林里的落叶多了起来。在这样的时节，古人是如何安顿身心、迎接秋天的呢？坐在窗前，那些书法家创作的“秋帖”逐一浮现在我脑海中。透过那些挥洒自如的墨迹，仿佛可以看到他们整理文房、收拾心情、联络旧友的身影。原来，尽管时空变换，但千百年来我们对于秋天的内心感受，并未发生多大变化。

　　张芝《八月帖》：秋凉时节，挂念故交

　　东汉末年（184年至220年）的一个初秋，凉州敦煌郡城（今甘肃省敦煌市一带）暑气渐消，已有凉意。在一间简朴的书斋内，东汉著名书法家张芝伏于案前，细细研开墨块、理顺笔毫，给一位他尊称为“府君”的友人写了一封回信。此信被称为《八月帖》，内容简短，以“秋凉时节”开篇，表达了对友人的问候，并因久未联络在信中致歉；张芝强调自己一直惦记对方，但近期身体不适、事务繁忙，故收到来信后未能及时回信；得知对方安好颇感欣慰，嘱咐对方保重身体，说期待有机会见面畅谈。信中语句的口吻和礼貌用词，展现了东汉文人间的交往礼仪和含蓄的情感，体现了张芝谦逊、自然、恳切的待友态度。这封信札书法风格简洁流畅，反映出汉代草书的演变方向。

　　这件《八月帖》亦称《秋凉平善帖》，是张芝章草的代表作之一，因其高古的韵味和独特的艺术风格历来备受推崇。全帖6行，共81字，被宋刻《淳化阁帖》收录。此帖的线条犹如灵动的水流，流畅自然，毫无阻碍之感。仔细看《八月帖》，会发现章草的“燕尾”鲜少夸张展现，收笔之处含蓄蕴藉，大多化作点或捺点，抑或是回钩下连。这些独特的处理方式，体现了张芝的独特审美及对书法艺术的深刻领悟。同时，该帖颇具今草的韵味，是连接古代与现代草书艺术的一座桥梁。张芝对古代“字字区分、笔画分离”的草法进行大胆变革，探索出新写法。他的创新不仅在当时产生了巨大影响，也为后世的书法家们提供了重要启示和灵感。张芝《八月帖》被卫恒《四体书势》、张怀瓘《书断》誉为“冠绝古今”的作品。此帖真迹已佚，但宋代刻本《淳化阁帖》将其收录。尽管没有真迹传世，但刻帖使其艺术价值得以延续，这件作品（刻帖）是后世研习草书的经典范本。

　　东汉时期，朝廷用人十分重视家族声势。张芝出自名门，却拒绝朝廷征召，在家潜心研习书法。在历史上，他与钟繇、王羲之、王献之并称“书中四贤”。张芝著有《笔心论》一书，他的书法作品风格高古、自成一派，受到王羲之等书法家推崇。他开创的“上下牵连、富于变化”的草书新写法，冲破了传统束缚，为东汉的草书艺术注入新活力，影响极为深远。

　　王羲之《秋月帖》：忽然秋月，心有所感

　　秋风初至，炎凉更替，天气变化容易触发人的思考和感怀。当初秋的风掠过会稽山阴的竹林，王羲之独坐草堂。暮蝉声里，他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友人的来信，于是提笔写回信。他在信中说：“忽然秋月，但有感叹……”很显然，王羲之对时节的变化很敏感，内心有很多话想对友人说，而这封回信就是《秋月帖》。

　　古人认为“尺牍疏书，千里面目”，对写给亲友的信札格外重视。“知足下故羸疾问，触暑远涉，忧卿不可言。”从字句间我们可以看出，王羲之给友人回信时非常认真。他在信中关切友人的病情，并自述“吾故羸乏，力不具”，透露最近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秋月帖》又称《七月帖》，开篇第一句就是“七月一日羲之白”。按照我国古代历法，七月一日正值初秋，所以信中才会有“秋月”的表述。

　　《秋月帖》以草书写就，现存的纸本为唐代摹本，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该帖与王羲之的《都下帖》原装合为一卷，纵27.7厘米，横25.8厘米，共6行50字。从收藏印鉴可知，该帖曾历经南宋高宗、金章宗、明代项元汴及清代内府递藏，足见其在历史上受重视的程度。作为王羲之的经典作品之一，此帖恰似一幅用笔墨绘就的秋日诗画。开篇数笔线条轻盈飘逸，如秋风吹拂薄云，舒展自然；笔锋转换间又暗藏骨力，似劲竹挺立霜露，刚劲挺拔。这种刚柔在毫厘间交织碰撞的特点，展现了王羲之对笔锋提按的控制力。全帖字与字顾盼呼应，行气连贯，一气呵成而又有节奏变化。清代乾隆皇帝评《秋月帖》并亲笔写下“龙腾天门，虎踞凤楼”八个字，将《秋月帖》蕴藏的勃勃生机表达得淋漓尽致。

　　《秋月帖》刻本见于北宋《淳化阁帖》，现藏于上海博物馆。不论纸本还是刻本，都是难得一见的书法珍品。王羲之书法功力深厚，其草书严谨而不失风度，墨韵神思跃然纸上。书与文相表里，笔墨在行云流水之间，道尽人生感叹。

　　王凝之《八月帖》：问候亲人，关怀备至

　　东晋太元年间（376年至396年），江州浔阳（今江西省九江市）一个初秋的早晨，王凝之（曾任江州刺史）坐于临窗的案前提笔写信。当墨锭在砚台上缓缓化开，王凝之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的妻子谢道韫曾在此处为自己研过松烟墨。想到这里，王凝之心中一片柔情，信中词句饱含对亲人的关切、思念之情。他写的这封信便是《八月帖》。谢道韫是东晋名士谢安的侄女，出自名门望族，颇有才学，嫁入王家可谓门当户对。“微冷，产后何似，宜佳消息。”《八月帖》是王凝之写给妻子娘家“庾氏女”的一封书信，信中既有对亲人健康的关切、对产后“庾氏女”的问候，也有对季节变化的描述和感怀。

　　王凝之《八月帖》又称《庾氏女帖》，共5行49字，书体为行草结合：以行书为主，兼杂楷书、草书。全篇笔画清劲有力，由静到动，字势逐渐活跃，渐入佳境，末行又回归平和。作者运笔游刃有余、收放自如，平和与跃动、迟缓与迅疾、严谨与萧散，那种典型的晋人书法韵味弥漫在字里行间，章法近乎完美。此帖被收录于《淳化阁帖》《宝晋斋法帖》等，是后人研习东晋书法的重要范本之一。

　　王凝之是“书圣”王羲之的次子，书法造诣很高。不幸的是，公元399年，五斗米教徒孙恩率部攻陷会稽，杀了当时任会稽太守的王凝之。《八月帖》是王凝之仅存的书迹，这件作品展现了王家在书风方面的传承，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