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况味 ] 出纳员阿英外表看起来很斯文,吃东西的时候则另当别论。我讨厌她的吃相。她吃东西的声音之于我,无异于一种刑罚。短时间里,我就记错了几行数字。会计科长刘香看上去很沉稳,其实他在生闷气。一早上班,便把老婆一些不良习性以及生出口角之事讲给我们听。指望我们同情他。阿英出于好意,劝他几句。阿英的言辞并不激烈,只是后面那句有点扎耳。阿英说,不懂让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他便有反应了,激愤地说,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全是我的错。之后就再不作声了。 刘香人称“阿香姨”。他因为这个特别生气。凡是管他叫“阿香姨”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断绝关系。 尽管我从未叫他作“阿香姨”,但觉得除了名字以外,他的动作、体型以及做派确实带有一点女人味。比方说,写字的时候,他握笔那只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就会夸张地曲张起来,真像那些嗲气女人故装的娇态。走路还会扭腰肢晃屁股,像跳舞一样。今天阿英说他,他还话时,不说“你”,而是说“你们说的都对”。把我也囊括进去了。我半天作声不得,万想不到还有人的指示代词用得这么糟糕。 蒋良赛的到来,才打破我们财务办公室的僵局。 蒋良赛自承建我们厂的车间大楼后,时常在厂里神出鬼没。但他走的是上层路线,没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太阳照常从东边出来,他却给我们带来一大袋硕大鲜红的荔枝,让我们受宠若惊。 阿英的嘴巴一直在忙个不停。就连残留在荔枝壳里的汁液,她都要仰面起来倒进嘴里。或许是吃人的东西嘴软,她一直夸蒋良赛像日本大老板。乐得蒋良赛合不拢嘴,笑声像小狗叫。 蒋良赛清了一下嗓子说,兄弟今晚请全体科室人员吃便饭,还望各位财神爷赏光。说罢连连向我们作揖。 刘香当即回绝说,我有事,去不了。 蒋良赛立即走过去,搭着刘香的肩膀,用一种很亲热且又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那可不行,缺了你这颗明星,今晚的饭菜怎么说呢,就等于少了味精和盐,怎么吃嘛。 刘香说,我真有事,不能奉陪。 蒋良赛一下子结巴起来,刘刘刘科长,给个面子。一不留神打翻了刘香的茶杯,茶水洒了一地。蒋良赛忙不迭地说了几个对不起。 刘香说,我喉咙痛,小林帮我解释解释。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清凉油,涂抹咽喉部位。又活动了几下脖子。 蒋良赛问,刘科长,兄弟得罪过你吗?如果有,兄弟愿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刘香连忙摇手说,没有没有,蒋老板言重了。 我插嘴说,蒋老板,我们刘科长说过的话十二头牛都拉不回来。别做梦了。阿英“噗哧”笑出声来,偷偷摇手。 蒋良赛苦笑了一下,怏怏离开财务办公室。 阿英说,为什么不去呢?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好机会。 刘香说,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天下哪有免费的晚餐。 阿英问我,小林去吗?咱们一起去,坐在一块,热场一些。 好久没有吃肉了。我何尝不想随公吃生日?但想想刘香说的有点暗藏玄机,便拿定主意说,英姐,我也不去。 阿英不再作声,将保险柜的门重重地关上。刘香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临近下班的时候,厂长走进我们办公室,大声宣布道,今晚下班后,我们一起去金水门吃海鲜,蒋老板请的客。不准请假。他似笑非笑的脸上,一双鹰鹫般的眼睛在逼视着我们。一再强调说,大家听清楚了,不准请假!我扫了刘香一眼,他默不作声,埋头记账,食指和无名指一如既往的两头翘。 下班了,海风晚来急。全体科室人员像过生日一样兴高采烈去金水门赴海鲜盛宴。刘香也去了。听人说他在酒席上一直埋头苦干。吃了七只大角虾,六盅酒。 我没去。理由很简单,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