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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感恩文化

　　“海航杯”大型有奖征文专页

　　与韩少功一同踏上东方的土地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来到丰饶而苍凉的海南岛西海岸了，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八所港码头的巨轮和塔吊，也不是拍岸的惊涛和泡沫，而是远离海岸线的那块名为感恩的平原。

　　为什么感恩？感谁之恩？是出于基督精神？还是来自佛教教义？抑或是民间蕴藏着感人肺腑，荡气回肠的悠久历史？这一直都在我脑海中形成不解的疑问。而因着行程问题，那时我没有找到答案。

　　此次和韩少功同行，目的很单纯，就是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奉有关部门命，到东方采访收集资料，以编写一部反映二战时期解救外国战俘的电视剧，由飞天艺术中心拍摄。同时，我也想搞明白感恩地名的由来和人文脉络。

　　日本侵略军在海南岛的东方市设立战俘营的历史人尽皆知，其虐待战俘的事实也不容置疑，这些战俘包括澳大利亚、荷兰、印度、英国和加拿大等国参与二战的士兵近2000人，他们与日军从上海、广州、江门、厦门、台湾、香港、澳门和本岛强征及抓骗的4万多名劳工，一起成为开采石碌矿山，修建西线铁路，打造八所港口的免费苦力，日军的意图很明确，就是为了掠夺石碌矿山的优质铁矿石资源，尽早通过铁路和港口将这些含铁量在60％以上的矿石运往本土。当然，被抢劫的海南财富还应该包括黄金、白银、水晶、花梨木以及文物古董。

　　在日军皮鞭和枪托的逼迫下，战俘和劳工每天要进行十几个小时的繁重劳动，而住宿条件就是简陋的草棚，食物只是糙米稀饭和咸鱼，其他种类肉食的唯一来源就是在野外劳作时捕抓的一些小蛇、老鼠和蜥蜴，据澳大利亚一战俘回忆，当时每个战俘都制作了捕鼠夹子，用来捕捉老鼠充饥。最可怕的还是疾病的困扰，如痢疾、疟疾、肠炎、溃疡、皮屑、硬化症等几乎每个战俘和劳工都未能幸免。劳累、饥饿、疾病导致所有战俘和劳工挣扎在死亡线上，许多人都是活在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境况中，死神时刻光顾战俘营和劳工营。资料显示，仅仅从1942年1月八所港开始动工至1943年5月完成第一期工程止，2万多名战俘和劳工幸存者仅2000人左右，死亡率高达90%。

　　战俘和劳工们时刻盼望着被解救。

　　实际上，代号“鸽子行动”的对战俘营救行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1945年8月15日，日本刚刚宣布投降。美军便派出战略服务室的辛格劳少校率领了一由8人组成精干的营救队，冒着极大的危险，从昆明乘C－47运输机出发，中午时分抵达东方八所上空后，成功跳伞落地，在日军还没有完全放下武器的情况下，接管了战俘营。

　　假如只有这些资料，我相信是没有拿到感恩密匙的，心中的疑惑依然无法解开。于是，抛开资料，在感恩平原一个又一个村落的探访，与一位又一位老人的交谈，一点一点填补了资料记录的缺陷和空白，丰富了海南岛沦陷时期的生活和战斗，也寻找到发现感恩文化积淀的路径。

　　探访及谈话告诉我，向战俘和劳工提供救助的并不仅仅是美军和盟军，在感恩大地上活跃着无数中国人的救助身影，他们的种族包括汉人、黎族同胞，身份包括农民、城镇居民。他们救助的方式多种多样，有时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向战俘和劳工提供食品是感恩大地人民最常见的救助行为，尤其是对外国战俘，他们更是一有机会，就把米团、红薯、木薯、鸡蛋和小块的鸡肉、鸭肉投递过去。战俘们在去工地的路上，有可能接受到食物，隔着铁丝网，可能就有孩子把食物像扔石块一样扔了进来，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一只受过训练的土狗把一小袋食物叼到战俘的草棚里。为了这些行为，当地百姓曾经被日军斥骂、毒打、暴晒、狗咬，有时日军还会将附近整个村庄的粮食全部收缴，可输送食物的行为从没有中断过。

　　向战俘和劳工提供逃出集中营的机会更是感恩大地人民惊心动魄的救助行为，曾经有两个澳大利亚战俘在工地趁日军看守疏忽时，钻入了草丛，逃离了战俘营，被当地村民收留，隐藏起来，日军出动了数百之众，包围那个村庄，威胁利诱，甚至杀害了两名村民，但始终无人说出澳大利亚战俘隐藏的地点。还有抗日义勇军也伺机救出过一个英军战俘，直接将他藏入热带雨林，并伏击了前来追踪的日军小分队。

　　在日本宣布投降，美军实施“鸽子行动”时，感恩大地人民对战俘的救助同样重要而不容忽视。当时八所的日军还未缴械，美军空投下来后，日军马上乘坐两辆大卡车赶到空投现场，包围了辛格劳少校率领的只有8人组成的营救队，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际，大批当地中国人提着锄头和长把砍刀将日军反包围起来，呐喊声震天地，强烈地震慑了日军士兵。最终，大势已去的日军妥协，允许美军接管了战俘营，但还是有5名战俘在被接管前丧命。设想，若没有成百上千的感恩人民协助美军震慑住日军，可能会有更多战俘遗憾地死在战争已经结束的日子。辛格劳少校记录了这段经历，但我从当地村民的口中得到了比他记录要详尽得多的故事。

　　我问过一些经历了这些事件的老人：“你们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参与？”

　　他们的回答是相近的：“那些大鼻子都是因为打鬼子才被送到海南岛来受罪的，而不管哪国人，凡是打鬼子的就是帮了中国人的忙，咱们这里祖祖辈辈都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能舍出命来，咱们有什么舍不得的，感恩嘛，要不咱们这里怎么叫感恩呢。”

　　我再一次查找了资料，得知隋炀帝大业三年，因八所地域的百姓有感恩传统，因而定名感恩县。

　　感恩，原来是这里的传统，而传统是一代又一代人积累叠加而成的，在这积累叠加的过程中，会有多少动人的故事呢，若人人都懂得了感恩，知恩图报，那不就是我们所追逐的和谐社会了吗？

　　很快，我和韩少功创作了电视剧剧本，名字就叫《感恩之地》，通过感恩平原的人民舍生忘死救助战俘和劳工的故事，传播我们中国的普世价值———感恩！剧本拍摄后，在央视一频道播出。

　　数年之后，一座纪念二战期间被日军抓获和奴役的澳大利亚籍战俘纪念碑，在东方市老欧村正式揭牌，有位86岁高龄的老人作为澳方的代表之一，参加了那个简短的仪式，他名叫普来捷，是在海南战俘营中的幸存者。他说，他是来感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