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临近中午,烈日下的乐东黎族自治县万冲镇中心学校显得很安静。孩子们已经开始享受暑假。
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邢源霞还没放假,她在忙着分析六年级学生数学期末考试的试卷。15年来,她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在这里,她上过除语文课外的所有课程;在这里,她碰到过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在这里,她让许多孩子不仅掌握了知识,更懂得了如何做人。
穷家姑娘爱上环境艰苦学校
1997年9月3日下午,23岁的邢源霞在万冲镇中心学校开始给六年级学生上课。这一上就是15年。
邢源霞忘不了自己的第一间“宿舍”:初来乍到,没有宿舍,校领导给邢源霞和另一位女老师腾出来一间厨房,而且屋顶破洞。没办法,就这条件。
那宿舍,说得浪漫一点,夜晚抬头可见繁星。可一下雨就惨了,邢源霞和女同事只好找来大塑料布搭在床顶,水积到一定时候,便往中间累积成一大坨,邢源霞奋力往上一推,积水向四周流淌,往往弄得一地湿漉漉的。如此反复,一夜难眠。
做饭基本靠周末捡些柴火,生火做饭烟熏火燎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每月工资还不到180元的邢源霞,和同事合资买了一个电饭煲。
学校教室破损、教具缺少,学校超过半数的教师不是师范毕业生,多是代课教师转正……也许,在今天许多人看来,邢源霞执教的学校环境糟透了。
当记者问起邢源霞面对这样的生活有何感受时,她意外地说出一句话:“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家比这儿还穷!”
在清贫中成长,在清贫中起步,邢源霞爱上了这所学校,爱上了这里的孩子。她立志要用教育改变家乡的清贫。
眼泪为学生成绩而流
和校园环境相比,令邢源霞压力更大的是学生。
不了解邢源霞教的是怎样的一些学生,就无法真切地体会执教15年来,邢源霞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来万冲镇中心学校就读的,绝大多数是农村的黎族孩子,由于学前教育发展长期滞后,许多孩子没上过幼儿园,加上基础教育发展长期落后,因此,许多孩子基础很差。
在小学阶段,乐东每年组织全县四年级学生进行考试选拔,成绩优秀者会被选到县城相对优质学校就读。这意味着,邢源霞面对的,大多数是不折不扣的传统意义上的“差生”。
到学校不久,校领导让邢源霞教六年级数学,开课前校领导给她下了硬任务:“你要教的这些孩子,五年级期末考试数学平均分是18分,你得想办法把他们的平均成绩提高到30分以上。”校领导同时宣布了奖惩办法。
没接触孩子们之前,邢源霞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不就是30分吗?孩子们有那么差吗?
上了几节课,邢源霞发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全班68人,90%以上连乘法口诀都背不出来;基本的加减法,比如进位加和退位减都不会;有时两数相加超过10的题,就会有学生数完手指头后数起了脚趾头!
看到六年级学生数脚趾头,邢源霞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急了,急得晚上睡不着觉。平均分30分,竟真的有些遥不可及。
她采取一切办法,给学生们恶补数学基础知识:针对原来农村孩子回家一般不做作业的习惯,她找来一年级、二年级及之前的一些练习题,抄在黑板上,让孩子们在课堂上完成练习;实在顾不过来,她让班里学习相对好一点的,帮着辅导差一点的;周六、周日她也不休息,忙着备课、想点子。
“你不可能一下子提高对孩子们的要求,我只想让他们看到经过努力是可以提高的,哪怕只是提高10多分。”邢源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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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孩子们平均分31.2分,邢源霞掉了眼泪。
她教过除语文外所有课程
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海南的乡镇学校,老师基本上是“全能”的。
因为缺乏专任教师,有些老师除了自己的主课,如语文、数学外,还兼教音乐、美术、自然(科学)课……
邢源霞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在万冲镇中心学校,她教过除语文外所有课程!
刚到学校不久,邢源霞接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课程:四年级、六年级数学;二年级、三年级音乐课;四年级到六年级的美术课。总之,每天的课几乎都排满了。
“那时候年轻,精力充沛,还没成家,晚上也没有电视看,就忙着备课、写教案、改作业、辅导学生了,感觉也挺充实的。”邢源霞说。
因为自己读的是海南民族师范学校普师班,音乐课邢源霞还算掌控自如。美术课就有点麻烦了,自己给学生示范,画兔子怎么也不像兔子,而是像别的动物,她没办法,又得训练基本功。
给学生上自然(科学)课,因为缺乏实验器材,一些需要通过实验才能讲解的项目无法进行。她就教孩子们如何观察豆子发芽、花类生长,通过观察发霉的馒头,让孩子们了解霉菌如何形成……
2008年,因为体育老师临时有事,邢源霞居然顶着上了一个月的体育课。
那一个月,她教孩子们队形队列,教孩子们做游戏,用自己读书时候练过的几下篮球技术,教学生们投篮,其乐也融融。
她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砥砺成长,她在这里结识了同为教师的爱人,有了可爱的女儿。她的根扎得更深了。
万冲镇中心学校教师刘朝美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某位女生头发乱糟糟地经过邢源霞身边,邢源霞总是从包里掏出梳子,帮女生扎头发、梳辫子,像个“妈妈”。
用真情打动“最捣蛋学生”
乡镇小学的六年级,许多孩子已经长得比邢源霞还高。这些正在经历青春期变化的孩子,有时相当难管。
有位父母在镇上工作的男生,有一次没做作业,邢源霞课后把他留下来做作业,他将作业做完后直接扔到邢源霞脸上!
“你这里面,很多题是错的,我给你检查讲解一遍,合格了才能走!”邢源霞强忍委屈对那位男生说。
讲解完后,那男生很不耐烦地重新抄了一遍,冲邢源霞说了句“我干嘛要学那么多”,就把作业本扔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个样子,邢源霞痛在心里。她没有放弃对那男生的严格要求,那孩子气得有几次差点动手打她。明里不敢动手,有一次,背地里把邢源霞在宿舍旁种的葫芦瓜全部拔出来,篱笆也全踩坏了。
邢源霞当时就哭了。教师们爱在宿舍旁种些菜。那些葫芦瓜种了半年,已经长到拳头大,一夜之间全没了。
邢源霞猜到是谁干的。她不动声色,依旧该怎么管就怎么管,而她也发现,那孩子的学习成绩在慢慢改观。
有一次,邢源霞到这位男生家做家访,刚开始他躲出家门,不敢听邢源霞和他父母的谈话内容。后来,他偷偷溜回来,躲在门后偷听,出乎他意料的是,邢源霞主要谈的是他进步的点点滴滴,而不是如何告他的状。
第二天,那男生当面给邢源霞道了歉,交了认认真真做好的作业本。他承认了葫芦瓜是他拔的,篱笆也是他破坏的。邢源霞百感交集,她觉得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七次家访让两孩子重返校园
在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尚未实行免费教育前,由于受新的“学习无用论”影响,加之对法律的漠视,部分家长不想让孩子去上学。因此,为了控辍保学,许多乡镇教师们有一个共同的任务:动员学生上学!
1999年,邢源霞刚到万冲镇中心学校任教的第三年,被学校分配到万冲8队包点动员学生上学工作。有一姓张的家长,坚决不让两个小孩再去上学。
不想上学?是家长的意思还是孩子的意思?邢源霞找到两个孩子,问他们喜不喜欢上学,得到孩子的肯定回答后,她决定会会家长。
第一次,邢源霞来到张家就吃了闭门羹,人家根本不让进门;第二次,邢源霞带上两个孩子,虽然进了家门,但是,家长装出很忙的样子,不搭理人,一直呆到晚上8时,邢源霞都说不上一句话,又只好离开。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同样无果。
倔强的邢源霞不信这个邪。第六次,邢源霞继续登门拜访,适逢对方家长在稻田里收割。她卷起裤腿,一边帮对方干农活,一边想聊几句话,对方还是不理不睬。
第七次,张家办喜事,宴请亲戚好友们。邢源霞跟小孩的外婆是好朋友。外婆邀请邢源霞一起前往张家喝喜酒。在酒席上,在外婆和其他亲属的大力协助下,众人轮番对这对“顽固”的夫妇做思想工作,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第二天,张家夫妻亲自带上孩子,到邢源霞办公室道歉,并为两个孩子办了入学手续。
十五载斗转星移,十五载春风化雨。
邢源霞就这样坚守乡镇校园,她带的学生学习成绩稳步提高,每年都有十多人考上国兴中学、县民族中学等学校,她也收获了许多荣誉。2009年,邢源霞被评为“全国模范教师”,并被授予“全国教育系统巾帼建功标兵”称号。
十五载奉献三尺讲台,历经无数困难,邢源霞却始终怀有感恩的心:“我刚工作的时候,工资是179元,而且经常不按时发,现在是3000多元,翻很多倍了,挺好的!”
今年7月毕业的万冲镇中心学校六年级(2)班学生卢学莉,怯生生地告诉记者,邢源霞对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有一天哪个孩子没来,她一定会打电话给家长。
“马上要离开学校,告别邢老师了,我和同学商量了,买玩具熊送给她!”卢学莉说。 (本报抱由7月14日电)
平凡的坚守
短 评
在海南众多乡村教师中,邢源霞只是一个美丽的缩影。
她在艰苦的环境中,用自己的辛勤与毅力,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幼苗。
邢源霞的骨子里,透着对教师职业的热爱。从事教师这份崇高而神圣的工作,需要面对金钱、名利诱惑时的淡泊,需要面对困难时的坚守,更需要默默无私的奉献。
邢源霞的执着,生动的诠释着爱岗敬业。在生活中,在平凡的岗位上,只要你真情投入,脚踏实地地过好每一天,同样会干出成绩,活出精彩。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邢源霞所做的一切,并非轰轰烈烈震天动地的大事,但十五载坚守乡村学校,她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诠释了一名乡村教师平凡中的伟大。
一个地区的发展,关键在教育;教育的成败,则关键在教师。海南的发展,乡村的巨变,需要更多像邢源霞这样的优秀教师助力。她们,也应该收获全社会的尊重与理解,收获我们发自内心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