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粽子 2020年06月21日  

  ■ 黎展兰

  一阵风吹来,飘着浓浓的粽香味。

  儿子很肯定地说:呵,这是王五粽子的味道!

  我们都笑了。王五镇离那么远,多少级大风也不会把粽香味吹到这里来。

  的确是王五的粽香味。彩丹嫂来了,又提来了粽子。彩丹嫂是王五镇人,我们村的德振哥去王五中学教书,喜欢吃她包的粽子,渐渐喜欢她的人,她就成了我们的嫂子,德振哥也就变成了王五镇人。

  开始时,彩丹嫂吸引左邻右舍注意的并不是她的粽子,而是黄皮。她来时,总是笑声先到,再看见她的人,接着就听见那大嗓门喊:孩子们,快来吃黄皮啊!孩子们屁颠屁颠赶来了,她就嘎嘎笑着拿黄皮分给大家。她在王五的家有个小果园,种有荔枝、龙眼、杨桃、石榴、黄皮,她尤其喜欢那黄皮。孩子们津津有味吃黄皮,她就津津有味坐在旁边说黄皮。说怎样的黄皮甜,怎样的黄皮酸,最后就说儋州的黄皮算王五的好吃,王五的黄皮算她家的好吃。不假,她带来的黄皮个大、皮薄、子少、肉甜、汁多、味香。黄皮的皮、黄皮的子撒得满地都是,她的话语和笑声也撒得满地都是。

  黄皮的香甜依然抹在孩子们的舌尖上,粽子的香味又飘起。彩丹嫂拿来粽子,总要再煮一煮,她说热粽好吃。这时来的人不仅仅是孩子了。彩丹嫂掰开粽叶,邻居们都看傻了眼。那均匀整齐地排列的米粒呈现淡淡的叶青色,透出翡翠般的光泽;切开粽子,那米粒变成了玉白色,亮亮的,似粘着透明的米丝,晶莹剔透;那粽馅亮丽在粽心,金红色的咸蛋心很醒目,五花肉枣红和乳白相间,色彩分明,像镶金嵌玉。浓浓的粽香味升腾,氤氲在空气中,让人馋涎欲滴。有人咬一口粽子,不禁哦一声,接着咂咂嘴。那味道清爽,粘而不腻,嫩而不烂,舌头依然陶醉在甜美中,馨香已经透入五脏六腑。彩丹嫂不说话,目光却在每个人的身上游移,她的表情就随着大家的赞叹声生动在她的脸上。这时德振哥也忍不住了,得意地说:这粽子都是你们彩丹嫂包的。彩丹嫂却说:这就是王五的粽子。

  儋州是粽子之乡,各村各镇都有人包粽子,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粽子,身在其中,我们自然吃过各色各样的粽子。比如新英,有糯米粽、赤豆粽和碱水粽,除了拿猪脚肉、五花肉、咸鸭蛋做粽馅,还有人拿鱿鱼、带子、虾米、沙虫干等海产品做粽馅,换着胃口吃,可以吃出许多种味道。中和的粽子却在调料上下功夫,先拿五香粉、八角、大料、味精调好粽馅,再拿黄酒或者白酒腌渍,把粽馅弄得香味洋溢了,煮熟的粽子自然香气透人。洛基的粽子却以味道清新为特色,粽色青中带黄,口感润滑清爽,粽馅鲜美馨香,有山野的气息,还有田园的气味,让人百吃不厌。

  然而,我们还是钟情于彩丹嫂的粽子。

  过几天要到端午节了,我们追寻粽子的香味来到了王五镇。这个古老小镇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包粽子,有的在家里忙碌,有的三人五人围坐在印度紫檀树下一块忙碌;有的粽子煮在家中的厨房里,有的煮在路边,不一会就见几口大锅并排蹲在火炉上,火光煌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粽香味。

  很快,就有人领我们到陈彩丹家来。

  彩丹嫂正在她家那小果园里包粽子,我们进来,忙掰粽子给我们吃。我瞧见旁边的一个火炉上搁着一口大水缸,火焰闪烁。我问:你要包多少粽子呀?彩丹嫂嘎嘎笑,说:亲戚多,熟人多,人家喜欢吃我的粽子,要包很多;昨天包,今天包,明天还要包呢!

  我们一边吃粽子,一边看彩丹嫂包粽子。她抓一把粽叶递给我们看,说:这是过岭野生叶呢,过山过岭到白沙、琼中那边采摘。又说:过岭叶好,包的粽子色泽鲜绿,有山野气息,粽味悠长。我抓那叶子看。她又说:这是母叶,不要公叶,母叶小片,圆润有韧性,包粽子不破裂。我们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叶子上,她又抓一手米粒给我们看,说:你们瞧这米,粒粒饱满均匀,颜色又好,是十月稻谷碾出的糯米,又是泥田种的,粽子包成后,像珍珠一样晶亮润滑,有粘性,口感特佳。我挖一块粽馅塞进嘴里,彩丹嫂突然问:味道怎样?我舔一下嘴唇,点头说:好吃!彩丹嫂的眼睛闪出光芒,指着一盆腌渍好的粽馅说:当然好啦!这是当地放养黑猪的五花肉,肉味足,有韧劲;这是排浦跑海鸭的咸蛋黄,色泽黄亮,又醇香;腌渍粽馅的配料又讲究,放少许盐、少许酱油、少许五香粉,配料太多或太杂就盖住了粽香,味道就死了!彩丹嫂的嘴不停地说,那双手仍动个不停。她将调好味的糯米舀在四片交叉平放的粽叶上,加进粽馅,手指轻巧地拨弄,一根麻绳在指间绕动,一个三角粽子就搁在面前。她说:要包紧点,不泄味。我问:一斤糯米包多少个?她说:粽小人欺粽,粽大粽欺人,四个刚好。我又问:水缸导热不好,干嘛拿来煮粽子?她神秘地说:有奥妙呢!水缸导热不好,可保温藏气好,大火连续煮七八个钟头,粽子的质地均匀,粽味又很醇厚……

  看完彩丹嫂包粽子,我们终于品出其香味所在,不仅因为手艺好,选料精,里边还包藏着包粽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