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郁郁文风 2021年02月27日  
  ■ 李营营

  《诗经》“文”字出现59次。从甲骨卜辞等文献来看,商代尚未摆脱原始粗野状态,鲜少考虑对人格、精神的提升。周代则注重以“文”来发掘人的价值,力求高雅与文明。《论语·八佾》记载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诗经》时代制礼作乐,文风弥漫。

  文德政治

  西周推行文治,崇尚“文王之典”,多以文德而非武力来治理天下,以德性而非霸道来协调社会关系。殷商时期,周偏安于岐山之下,它的兴起与文王密切相关。文王以德治岐,积善行仁,大化天下,使许多诸侯臣服于周。在修文德、行文治方面堪称典范。“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周颂·武》),文王开创文治,福泽后人。以至到孔子时,仍将文王视为文治典范,并以其后继者自居。即《论语·子罕》所云:“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武王灭商后,“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尚书·武成》),“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周颂·时迈》),推行文治,志在建立文雅有序的道德社会与文明国家。周公制礼作乐,将文王开创的文德政治落实为具体制度。通过礼乐,使周人从野蛮状态摆脱出来,万事依礼而定,举止依礼而行。西周的文德政治,可谓起于文王,成于周公。

  周代的文治传统蔓延于外交、军事领域。春秋时期,邦国之间赋诗外交,多有含蓄文雅之风。《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记载,重耳流亡于秦,秦穆公宴请重耳。宴会上,重耳吟《小雅·沔水》,沔水归大海,以表达自己对秦国的尊重和向往。秦穆公吟《小雅·六月》,暗喻将助重耳为君,复兴晋国。重耳连忙拜谢。可见通于诗意、长于文采是外交成功的必要因素。甚至,在军事上仍可看到文德的影响。《左传·宣公十二年》记载,楚庄王取得邲之战的胜利以后,不仅反对收集敌人尸体展示武功,反而大讲用武之德。“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从文字构造的角度,说明用武必须以文德作为统领。《诗经》所彰显的文德政治,弥漫于邦国内外,铸造了有周一代包容文雅的气魄。

  文化生活

  周人尚文,还体现在个人日常生活的雅化,涵盖了服饰、仪表、器物、礼仪等方面。

  中国历来是衣冠上国,在服饰中蕴含着尚文精神和精深的礼仪。周人的服饰以色彩、规制等的不同,来体现不同的身份等级。《礼记·月令》云:“季夏之月……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必以法故,无或差贷;黑、黄、仓、赤,莫不质良,毋敢诈伪。以给郊、庙祭祀之服,以为旗章,以别贵贱等给之度。”染官给丝帛染彩,制作不同的旗帜和官服,区别贵贱等级。不同官爵穿不同命服。

  周人讲究威仪之美。周人擅长用佩玉、飘带等饰物,来使仪态婀娜有度。如《郑风·有女同车》云:“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其将遨将翔之时,所佩玉饰叮当作响,行步皆中节律。《礼记》也曾记载了玉在周人仪态塑造中的重要作用。《礼记·玉藻》云:“既服,习容观,玉声,乃出”,君子穿好朝服之后,要先练习上朝的仪容,听佩玉的鸣声是否与步履协调,然后才能出门。可见,玉已经成为礼仪的一部分,君子借玉以养成良好的威仪。

  周代的器物,无不精致考究。《诗经》出现了簋、笾、豆、登、房、匕、俎等种类繁多的食器,以及不同功能的酒器。如壶、罍、觥、卣等盛酒器,爵、斝等温酒器,匏、斗、瓒等舀酒器,尊、觥、爵等饮酒器。兵器除了实用,也讲究形制的精美。在周代,用度器物所呈现的文化含量,前所未有地高涨。

  周代百礼皆至。中国历史上最早将“礼”“仪”二字当作一个词来使用,就见于《诗经》。《小雅·楚茨》云:“为宾为客,献酬交错,礼仪卒度”。正是《诗经》的记载,展示了“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的周礼之盛。祭礼、燕礼等诸多礼节仪式,无不周密完备。《小雅·宾之初筵》云:“烝衎烈祖,以洽百礼。百礼既至,有壬有林”。“至”形容礼仪完备,“壬”形容大,“林”形容盛,连用三词来显示祭礼的重大完备。可以说,周人的吃穿用度、行走坐卧,无不纳于礼中,呈现前所未有的文明之姿。

  周代自上而下弥漫的文风,并非单纯追求外在形式之美,旨在培养德性文雅的君子。《卫风·淇奥》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君子切磋琢磨以修炼美好的品德,塑造文质彬彬的气质。因为对“文”的崇尚,周代贵族多以“文”为谥号。贵族女子中,也有以‘文’为称者,如晋之文赢,鲁之文姜等。”

  《诗经》时代的贵族对“文”推崇备至,普通民众也是尚文的。周代宗法分封制度将贵族与平民纳入同一网络,在紧密交织的关系中,贵族势必将其言行举止、审美情趣传至下层社会,形成一以贯之的文雅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