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岁三个月时,外公从妈妈手上接管我,将我从海南带到四川生活,直至九岁,我才回到父母的身边,用外公的话来说,“八年抗战,终于把鬼子打跑了”。八年的时光,我们见证了老屋的更新、城市的变迁,留住了许多动人的回忆,点滴间汇成了我内心的温暖岁月。我,是在爱里长大的。
外公的爱润物无声。成都盛夏,炎热干燥,人的心和空气一样躁动,可在我想开口发牢骚说出“热得很”“烦得很”之前,外公亲手做的冰饮已经递到我手中,如蜜般甜甜的、解暑的甘露进入口中,一句“吃吧,赶快吃”,瞬间融化了不安的空气和躁动的我。年幼天真的我笑嘻嘻地吃着外公自制的冷饮,年迈的外公却用他随身携带的擦汗帕细细地、不停地抹着汗。去年“五一”假期回成都,他拉着五岁的弟弟,提前一小时在车站等着我回家,当我拥抱他的时候,满身黏腻的汗珠滴在我的衣服和手上,我还嗔怪“怎么离家这么近,来接我却把自己弄得汗津津的”,他只说了一句“天气太热了,热的”。回家后,与母亲聊天才知晓,因为我在电话里的一句“好想吃樱桃”,外公四处找寻,一天三趟到各个农贸市场给我找本地小樱桃,好不容易在路边农民手中买到少许的樱桃,匆匆回家冷藏后,又马不停蹄地拉着弟弟赶到车站接我。我喜欢的食物,他总是记得牢牢的。
外公的爱是言传身教。从我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家里的饭菜绝对不会有剩余的时候,盛饭的碗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留一粒米。家里的早餐,都是五谷粗粮。我虽然贪吃,但也挑食,不喜杂粮,外公每餐都会搭配好营养丰富的菜,然后放到我的碗里,必须按量吃完,这也改掉了我挑食的毛病。外公不讲究吃穿,我和弟弟盖的毛巾被,家里的枕头套、被套还是他结婚时用的,节俭更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品质。虽然外公个人奉行节俭,但对于我的外曾祖母、他的母亲,却从不吝啬。外曾祖母生病,医药费他会第一时间凑齐;即使下岗家中困难,赡养费也从未中断; 逛街的时候,总会想着给外曾祖母挑那么几件新衣服,可他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他还总是推着90岁高龄的外曾祖母去旅游……他的身体力行深深影响了我。
外公的爱是质朴、真诚和严厉的。小时候去邻居奶奶家做客,看见喜欢的花篮子,临走时我就顺便提溜走了,回到家被外公外婆发现,立刻带着我上门退还并诚挚道歉,严肃教育我“不经过别人的同意,不可以把别人家的东西拿走,哪怕是一根针,这叫作偷!勿以恶小而为之!”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
老屋里有一方小小的阳台,外公外婆经常在阳台一起择菜,小小的我总喜欢去凑凑热闹。外公会在阳台为我梳头,美其名曰“燕尾巴”,也会在阳台和我絮叨妈妈小时候的故事、讲他自己的经历,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告诉我幸福来之不易,告诉我做人要不卑不亢,这些故事和道理一讲就讲了十八年,我只希望,能听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外公的爱伟大而无私。六岁那年,突发汶川大地震,成都离震源很近,震感明显。第一次余震突发,学校提前放学让我们准备地震应急。那天傍晚,我正熟睡,第二次余震发生了,天空飘起了雨,外公外婆两个老人佝着腰,一人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中的我,一人扛着小表妹,从三楼到一楼,步履维艰却尽力疾步,带着我们到达安全地带避震,我和表妹一夜熟睡,外公外婆却一宿未眠,他们竭尽全力护我们周全。去年“五一”假期,妈妈带外公、我和弟弟一起去古镇玩,去古镇的路上需要转乘,路程远,人也多,座位又紧张,好不容易有了空位,外公却一定要让给我们,总说“我不想坐”;到了古镇,明明眼睛盯着好吃的,嘴上却说“我不想吃”……细心的妈妈每次都会多给他买一份,看到他在一旁暴风般吸入“我不想吃”的美食,我就忍俊不禁。哎,他的每一句“我不想”,都是沉甸甸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