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过三亚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可能是“最南端”这个词的吸引，如同黑龙江的漠河，那是最北端。最北端据说可以看到北极光，最南端呢？那就是在地图上显示出很大的一片蓝的南海。虽然真正的最南端是曾母暗沙，但那是个珊瑚礁，我们去不了，也就把三亚当作最南端，跟古代的人一样，认为是到了天涯海角了。 　　90年代初，我就是怀着到“最南端”的想法去三亚的。我们本来对海南岛有很多神秘感，五指山，万泉河，影响极大的红色娘子军，先是电影，后是芭蕾舞，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到了那儿一看，没啥呀，导游指着一条干涸得露出沙砾和肥硕卵石的河说，这就是万泉河，车停都没停，可见没有什么可看。 　　我们问五指山在哪儿，行程安排没有五指山，在一次停车休息的时候，女导游指了一下很远处，云雾缭绕中的山尖，说那就是五指山。怎么样的五指，一点没看清。 　　剩下的就是期待南海和三亚了。 　　南海很浩瀚，地图上有一片能把华南几个省份都放进去的湛蓝。当然，我们看不到那么远，但我们可以想象。于是看海上日出对于我来说，就很有诱惑。这想法放在我心里，行程上没有这项安排。别的人好像没有表示出有看日出的兴趣，是我自己很个人化的一个愿望。我们住宿的旅社也是在三亚市内，在那儿看不到海，有好多建筑挡着，我在很失望的心情里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走廊上，向东边的天空眺望。看不见海，但那是在南海的上空，东南方向堆积着一片灰蓝色的云，云彩在缓缓地移动，上部出现一个裂隙，射出一道道直冲向天穹的霞光，在黑色的裂隙深处，现出初日，那裂隙就像高炉，在倾泻铁水。这个瞬间就像水印木刻一样的留在我记忆里。 　　15年过去，我又来到三亚，还是随团队来，跟随团队有跟随团队的好处，食宿什么的都用不着你烦神，但你个人的自由度也小了。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全是海景房的大酒店，窗外就是浩 　　渺的南海。太阳已经偏西，我想，可以看到南中国海日落了，恰好下午至晚餐前没有其他的活动安排。这也是缘分了，天空一点云也不见，可以看到落日浴海。现在是在房间里看，有落地玻璃隔着。玻璃上有几道划痕，这才注意到玻璃并不是无色透明，是一种很淡的咖啡色。 　　这时，隔窗看着西边海天，忽而现出两轮落日，我心里蓦地一惊，忙打开窗看，只有一轮，没有两轮，另一轮的影像从哪儿来的呢？是从另一个房间的窗上折射过来的，它穿过我开的这扇窗，把影像投在我的房间内固定着不能打开的落地窗的浅淡咖啡色玻璃上。这样就有两轮，一轮是炽热的光芒逼眼的，另一轮则黄黄的静冷的，有点像圆月，相距很近，我在房间里只要稍稍偏一个角度，“圆月”就消失了。 　　落日透出慵懒气息，朝海天交界的一线宁静地沉去，那儿没有云，有一些玫瑰紫的蜃气。以往我在海滨或是在船上看日出日落，天边总是有云。这是第一次不见云。一会儿，落日下缘有一条黑线，这黑线渐渐上移，上移，从中部划过，又移出日面。后来，落日就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深青色里，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我还在傻不愣怔地等着瞧落日浴海，这时才悟到，那条细细的黑线就是南海的水线，太阳就从那儿沉下去了，后来蜃气里的落日只是光线玩弄的一个幻象。 　　(原载于2008年3月18日《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