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故城 　　我有时在想，一部电影的基本面目，它的调子和性质，它所能给予的暗示和影响，往往并不取决于生活素材本身，而是致命地受制于叙述者看取生活的“眼光”。而对于一个电影节而言，它的面貌则往往取决于其片单的质量与评审眼光的多元化。 　　时至今日，戛纳电影节已成为容纳艺术电影的最高殿堂，每年最优秀的艺术电影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汇聚于此，接受来自戛纳的审视与褒奖。如今即便是跻身戛纳的二级竞赛单元———“一种关注单元”，也比进入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还要难。虽然媒体一致认为今年是戛纳的小年，但诸如戈达尔、奥利维拉、伍迪·艾伦、迈克·李、阿巴斯、李沧东、北野武、伊纳里图、米哈尔科夫、洪尚秀和贾樟柯等老面孔依然悉数登场，场面还算过得去。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将其主竞赛单元的影片数量压缩至19部，观影负荷稍有减缓，观影者也能更从容的感受戛纳的阳光、沙滩和大海。 　　{1} 　　《日照重庆》是今年唯一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片，被寄予厚望。王小帅继《扁担·姑娘》、《二弟》和《青红》后再次携片来到戛纳，当然也不是为了当看客。影片将个体、家庭放置于社会层面，讲述关于理想与秩序冲突的两难问题，一如既往的娓娓道来，当然也获得了一如既往的赞誉。只是影片的叙事技巧太过王小帅化，被西方媒体抱怨说节奏过于拖沓。　　 　　法国著名演员马修·阿马立克自导自演的影片《巡演》与《日照重庆》同日上映，却收获了更多的掌声，此次戛纳评委会主席蒂姆·波顿就曾公开表示，“这是一部让人意外而有活力的影片。”这部充满黑色幽默的公路喜剧，对于脱衣舞娘胴体的描写毫不避讳，却表达出人生百味中的辛酸与励志精神，实在难能可贵。前年凭借《潜水钟与蝴蝶》在戛纳声名鹊起的马修，此次一举斩获最佳导演和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 　　此次戛纳影展前半程夺魁呼声甚高的《又一年》竟颗粒未收，让导演迈克·李再次遭遇滑铁卢，戛纳用其特有的顽固对这位英国老头进行了“报复”。五年前本拟定参加戛纳影展的《维拉·德雷克》成为福茂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牺牲品，无奈之下的迈克·李只能参加威尼斯电影节，却一举夺得了金狮奖。手捧金狮的迈克·李当然不会放过当众挑衅福茂的机会，在颁奖典礼时说：“我要感谢戛纳影展，正是它拒绝了我，我今晚才会站在这里。”迈克·李如今只能为当年的口无遮拦付出惨痛的代价。《又一年》以四季轮回为主线，用细腻而冷峻的笔触勾勒出人生的冷暖和悲喜，将温润而神秘的生命颤动与西方的普世价值“爱”与“希望”结合起来，赢得了西方媒体极高的评价，却成为本届戛纳电影节最失意的影片。 　　凭借《爱情是狗娘》震惊戛纳的冈萨雷斯·伊纳里图早已是戛纳的常客，这位墨西哥导演凭借其招牌的多线叙事受到西方媒体的追捧，两年前凭《通天塔》在戛纳收获最佳导演奖。此次参展的《美错》放弃了多线交错的叙事技法，转而投向对影片内容的深度考究，在探索人性这个传统命题上有进一步的深入。这次惊喜的风格转变获得了路透社高度的评价：“影片华美而忧郁，既是一幅令人心碎的感性画像，又是一首关于人性与罪恶的诗歌。”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中有曾与伊纳里图合作过的本尼西奥·德·托罗，后者凭借《21克》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所谓饮水思源，德·托罗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聊表心意。 　　《合法副本》恐怕要让那些阿巴斯的影迷失望不已，据称这部最商业化的阿巴斯的作品，一改以往从容、沉着的叙事步调，弱化了故事中令人神往的东方式的不确定性，那些微不足道却历历在目的温暖与单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西方式的悬疑和层层铺陈。 　　另一位亚洲导演却似乎继承了阿巴斯的衣钵，展现前者镜头中逐渐消失的多义与美感。泰国人阿彼察邦从来都不属于主流电影产业，即使在泰国，他的电影也很少有人问津。他的影片晦涩、感性、宗教气息浓重，在电影美学上的追求甚至比阿巴斯更东方。2004年的《热带疾病》用写意的镜头语言还原了热带原始森林中人性与野性的关系，整个观影过程奇妙无比，似乎缱绻于人们身体内的神秘主义气息慢慢苏醒了，那些不可知的冥想成为一种超越感知的先验直觉。当年戛纳毫不吝惜地将评委会奖授予初出茅庐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而今年年初《电影手册》所评选的十年十佳中，《热带疾病》赫然高居榜首。此次阿彼察邦携《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大叔》低调亮相戛纳，却最终问鼎金棕榈，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布米大叔》继承了前作散文化的叙事特征，更多的借助意向叙事，而非传统的通过因果时间逻辑达到叙事效果，这使得本片在众参展影片中能独树一帜；另外，其关于意念、鬼魂和未知事物的界定是玄学的、超验的，甚至是神秘主义的，在西方世界越来越迷恋东方哲学的今天更容易被理解和膜拜。英国《每日电讯报》便给出了《布米大叔》这样的评价：“在过去两周里，只有这部电影称得上是一部真正的电影———它不是社会学研讨会，不是历史课，不是通过电影形式表现的现实主义短篇小说，而是一部非常能够引人深思、谋篇布局大胆狂野，同时又相当真挚感人的‘电影诗’作品。” 　　说起诗，不得不提李沧东的新作《诗》。影片中，我们再次看到哀伤、悲情的人生曲调中，那些无助又有梦想的个体如何挣扎、沟通和祈祷。与其前作《密阳》一样，这部借诗为名的影片处处充满着压抑之感，难怪外国媒体给出这样的评价，“尹正熙动情的演绎赋予电影惊人戏剧性以及长久的生命力。但不可否认，这部影片只属于艺术范畴，很难走上卖座的道路。”实际上，《诗》相较前作而言，艺术气质并不突出，只是悬疑的设置更加巧妙、故事更加圆润罢了。相比之下，未能入选主竞赛单元的《夏夏夏》更应该被鼓励，“一种关注”单元的头奖，对于洪尚秀这位艺术道路已走下坡路的韩国导演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表彰？ 　　{2} 　　初看起来，本届评委会大奖《人与神》很像去年的金棕榈《白丝带》，夏维尔的这部作品讲述一个发生在上世纪初的北非乡村的故事，基督徒与穆斯林兄弟原本和睦相处，但外来的工人被极端的伊斯兰教徒杀害后，恐怖气氛开始在村庄蔓延。但实际上，影片的内核还是着眼于难以调和的种族矛盾。导演夏维尔将不同教派的间隙放置于一个微妙的环境，试图去还原宗族冲突的原初形态。如将这种情境移植于当今的法国，便能获得一个关于种族矛盾栩栩如生的案例。而近些年法国本国电影中关于北非移民的《墙壁之间》和《预言者》又与《人与神》形成一种暧昧的互文，这也是《人与神》在戛纳上获得如此高呼声的原因之一。同样一个题材，连续三年在戛纳捧走大奖，足见问题的严重性。 　　本届影展最大的冷门非《尖叫的男人》莫属，这部非洲乍得的作品将政治和情感因素有效融合，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巨大的感染力，它的视角与灵感都让人耳目一新，但谁都没有预料到戛纳影展的第四号大奖会给予这样一部艺术水准只能算中等的作品。 　　{3} 　　贾樟柯入围“一种关注”的《海上传奇》是一部带有小说色彩的纪录片，它通过十八个人物的访谈，描绘了自1930至今的上海记忆，涵盖旧上海和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上海，历史被不同人物的演绎，历历在目。《海上传奇》自始至终都充满美感和灵性，贾樟柯关于城市的记忆有着一种精准的诗意，作为一部在情感上要有足够克制的纪录片，《海上传奇》在本次戛纳影展备受关注，甚至很多媒体大呼，“它更有资格在正式竞赛单元中占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