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树护 今年的15天公休,我决意要回乡下老家探望年逾九旬的老妈妈。 那天中午,我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10米外的厨房门开着,老妈在低着头在喂小鸡。“妈———”不等妈看到我,我就远远地喊着她。然而,不知妈精神过于集中,还是我唤声偏低,唤声传去,妈还是未发现儿回家。我快步走到妈的身边,把小鸡惊动走散了,妈抬起头发觉了我,我再声叫声“妈”,妈看着我的口形应了一声后,用两只手指指着她的两片耳朵,两眼注视着我,声音走样地对我说:“护仔,你回来啦,妈两只耳前段日子以来听不见声了”。妈妈的耳朵真的聋了?这对曾经听得出耳边飞过是苍蝇还是蜜蜂的那双耳朵,这对能辨听出家乡海岸的浪声是天将入阴还是天将放睛的那双耳朵,这对能容纳得我们五兄妹几十年来填进去无数悄悄话语的那双耳朵,如今,真的就失去了她的功能了? 小时候,我觉得哪个妈妈的耳朵都比不上我妈妈那对耳朵长得飘亮可爱,这不仅是因为妈妈的耳朵总藏住我们兄妹送去的悄悄话,而且是勤劳的妈妈,每天早晨总忘不了在她那茂长乌黑的头发抹上她自熬的蓖麻油,然后在脑后盘上一个圆圆的髻,在鬓中再插上一把簪,接着扎上一条点梅纱头围,最后是在两只耳朵的坠肉上挂上那对银质的“S”形耳饰。妈走路时,那点梅纱头围的两尾端在风中飘动,那对“S”形耳饰在前后摆动,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多潮流啊!而今,妈妈早已把那对“S”形耳饰收藏在柜子里了,她说,到她百岁时再给她带上。妈妈的耳朵是灵敏的,据村里的长辈说,解放前,靠近村边和村栅门的我家,有一天深夜,妈妈在睡觉中听到像有人砍栅门的声音,接着是群狗狂吠声,我妈意识到这可能是有贼兵来袭劫村了,立即叫醒我父亲和祖父到庙堂去击鼓集合村民,当村民冲向栅门时,果然是有匪贼在砍拆栅木,村民们立即开枪击退来袭村的匪贼。妈妈的耳朵是很聪颖的,能听懂人家话中的杂音。在我们记忆中,妈妈的耳朵也曾有“聋”过的时候。记得是上世纪60年代“文革”武斗高潮那段时间,有一队带枪的工作队驻进我村。那时,工作队每天晚上要批斗“黑五类”和“走资派”,并背“老三篇”唱“万寿无疆歌”,跳“忠字舞”,因为我妈妈很不会那些,有一天,她就干脆把自己的耳“聋”了起来。工作队见她耳聋了,就不要她参加那些活动了,并且,工作队他们开什么秘密会,他们可以对妈妈不设防,允许妈妈在会场周边走出走入。有一次,妈妈在工作队在开会的会场上,听到他们在布置当晚要埋伏抓村里一个“反革命”老革命干部时,妈妈就偷偷地告诉那个老革命的家人,使避难在村外而常在深夜潜回家里吃饭的那位老干部避过一劫。 对我们子女,妈妈也有装聋的时候。记得小时候的一个中秋节,我二弟拿着妈妈买给我们的每人一个月饼出家去与人家孩子玩时,见自己的饼比不上人家的大个,便跑回家对妈说自己的饼比不上人家的大。想要妈妈另换大的。而且,二弟反复地数次对妈妈说着这句话。但我觉得妈妈那时总听不见二弟的诉愿,总不回答二弟。长大了我才悟到,那是妈妈在装聋,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人家小孩那样的大月饼,妈妈又不用“小饼好吃大饼不好吃”之类假话耍我们啊!还有我高中毕业那年的一个夏天深夜,我把初恋的爱人带回家,小声说笑走进大厅进入我的房间去,而平时睡得多深但两耳可醒得像是一只猫走进大厅还发觉的妈妈,那天晚上,她却“聋”了一整夜…… 今天啊,妈妈的双耳真的是聋了,但愿她的心灵有生之年莫聋。 [ 心窗小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