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面前的是几本发黄的证书，其中一本摊开后若信纸大小，这是“中华民国内政部”发放的国籍证明书，相片上的黄闻棣西装革履，正当风华之年；另一本发黄的小本，是华侨登记证，记载着“黄闻棣，男，33岁，籍贯广东文昌，现居茶荣市，1939年入境。……”等字样；另一证件上贴着黄闻棣妻子陈玉梅和两个孩子的相片，注明他们系“安南地方侨民”，这是1948年10月19日签发的回国护照。 　　6月初的一天，海口市民黄进先向记者展示他珍藏了半个多世纪的父亲黄闻棣的华侨证，以及他1948年冬天随母亲从越南回国的护照。这些证书，黄进先收藏了半个多世纪，在发黄的证书背后，在已然有些薄碎的纸张背后，却是一位琼籍华侨的爱国赤子之心和一生跟随多灾多难的祖国同命运、共患难的感人故事。 　　绕道往抗日后方  战局阻滞越南 　　华侨证的主人黄闻棣，又名黄焕裳，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战士，他只是中国遭受外敌入侵，于战乱时期，为生活流离奔波失所的千千万万个平凡的中国人之一。 　　黄闻棣出生于海南文昌锦山，祖上世代执教。其祖父黄善喜是国学生，常告诫子孙：汝辈当读书。父亲黄有艺是清光绪年间的岁贡生，曾被任命为广西府经厅管教育的七品小官，因时局动荡未曾到任，后参加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毕生致力于教育事业，曾任文昌文溪学校校长等职。虽时值动乱年代，黄有艺仍倾力培育几个孩子上学，黄闻棣曾在上海正风中学、正风文学院读书，由此接受了许多民主革命的思想。 　　黄闻棣著有《旅沪随笔》，记录了在上海断断续续七年的求学生涯。当时正值“九·一八”事变，日本人强占东北三省，黄闻棣和许多爱国学生一样，虽手无寸铁，却有满腔报国热情。他曾和上海学生一起到南京请愿，要求当局出兵收复失地，在请愿行动中，黄闻棣目睹国民党军警特务冲散学生队伍，向请愿学生开枪，造成大量死伤，这使他对国民党当局非常失望。淞沪战争爆发后，中国共产党发动上海日纱厂十万工人大罢工，同时号召青年学生组织义勇军和19路军一起抗日，共产党的抗日救国之举极大地感动了黄闻棣，他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慰问19路军的行动中，为19路军送食物、吹口琴、帮助救护受伤的战士。 　　19路军后来战败退出上海，在上海求学的黄闻棣断了学费，被迫休学，并回到海南。1939年春，海南沦陷，为免日寇屠杀，也为了杀敌报国，黄闻棣取道湛江前往越南，并希望从越南绕道前往中国抗战的大后方，如云南、重庆等地，参加抗日。途中，日军在中国国土上烧杀掳掠、横行霸道的场面，让黄闻棣很痛心。他在日记中写道：“从西营乘英商船往海防，经过琼州海峡时，遥望日寇的战舰在海口海面一带游弋，心情不胜愤慨。” 　　黄闻棣到越南后，想前往抗战大后方，却因战局的缘故，虽多方努力仍难以成行。不得已，延留越南并居于堤岸，堤岸华侨很多，多为潮州人、广州人、海南人、福建人，以及客家人，当时谓之“五帮华侨”。海南帮建有三民学校，设在水兵街海南婆祖庙里，各地来的华侨很团结，互相帮助。黄闻棣旅居越南后，其妻子也逃难到越南，他便在当地朋友介绍下，到金鸥省华人学校任教。 　　教育侨生  异域拮据办家学 　　黄闻棣在华人学校任教一段时间后，在越南的海南人同乡想共同创办一所学校，供在越南的琼籍华侨子女上学读书，学习中文。 　　在越南办学，必须向当地殖民政府立案，并要符合很多条件。如校长教员都必须具有明确的国籍、中等学校毕业文凭、明确的出生年月、健康的身体条件以及当地政府开具的良民证书等等。尽管在越南的海南人想了很多办法，学校仍未办成。为了使逃难儿童和侨生儿童得到教育机会，学习中文，黄闻棣征得 　　历史的洪流如大浪淘沙，在无数重大的历史事件中，小人物的命运有若漂萍，被裹挟而去，难以在史书上留痕。然而，几本六七十年前发黄的旅越华侨证及护照，却让我们看到祖国遭遇外侮时，一位小人物颠沛流离的命运，国难、家痛系于一身，无论身世如何遭逢飘零，都执着追寻着祖国的解放与强大、民族的独立与自由。 　　七十年前的旅越归侨华侨证，记录抗战时期海外侨民与祖国命运相牵 　　琼籍旅越归侨辗转返乡路 　　文/海南日报记者  范南虹 　　本市和附近学生家长同意后，在家中先办起了家学。 　　开办家学，也要向越南省级殖民政府讨得办学证明书，有省长的签署，省长是法国人，殖民政府省级以上的官吏，如省政府各机构的人员都是由法国人充任，设有通译，省以下的行政单位如县乡的首长则由越南人充任。家学只允许收10-12名学生，如超过名额，将受到严重的处分。 　　海南人在越南办学很困难，必须与乡政府人员关系好，还要与越南当地的校长、教员联系通融。在老乡帮助下，黄闻棣最终将家学办起来了。他请木工制造了黑板、课桌和凳子，买些挂图教具，招得学生15名，学费按月缴纳，由学生家庭的经济能力决定，学生吃住都在他家，生活过得相当拮据。黄闻棣虽然办的是家学，但当时小学课程全部都要教授，还教初中一年级的语文、数学和英语三科。因招收学生超过了规定名额，他不得不打游击，一旦有督学或警察来查，只能临时叫几名学生避开。 　　家学办至日本投降，一些在越南的海南人陆续返乡，或转往其他地方读书，黄闻棣所办家学解散。随后，他前往中华公学五年级任教，并自编爱国主义教材教授学生莫忘国耻。从日记看，中华公学的教师生涯，黄闻棣是快乐的。因为这个学校是一所爱国学校，经常举办一些爱国活动，购买了很多进步刊物，向华侨青年传播民主主义思想，学校还组织全体师生和华侨青年在街上游行示威，高呼“美军滚出中国去”的口号，高唱“黄河大合唱”、“国际歌”，表达爱国主义热情及国际主义精神。因为学校的进步活动，殖民当局对学校提出警告，认为学校是在宣传“共产主义”，中华公学全教职员集体辞职，以示抗议。辞职后，黄又在朋友介绍下，前往三民学校西贡分校教书。 　　心系祖国 抗战胜利速返乡 　　在越南期间，黄闻棣时刻不忘祖国。他在日记中写道：“在越南，我怀念着年迈的双亲和幼稚的孩子，他们在敌人的铁蹄蹂躏之下，能否保全得了生命”，因为战火，家乡音信有时隔绝了，他在悲伤怀念中写诗遣怀：“滂沱大雨闹黄昏，独坐无聊泪欲吞；隔海音书鱼雁断，乡关有滞阵云屯”。 　　音讯阻隔许久后，有一天黄闻棣终于收到父亲黄有艺来信，信中述及村中祠堂和家中铺面被日军烧毁，日军屠杀乡亲，村民四处逃亡，万幸的是黄闻棣家人性命都得以保全。“鱼书万里报平安，客里伤心强笑颜，举首乡关何处是，一重绿水一重山。” 　　战争年代旅越华人生活拮据而艰辛，社会地位极其低下，生命朝不保夕。黄闻棣靠办家学得些微利应付生活，妻子则做些海南食物出售。 　　五年家学后，黄闻棣前往槟椥继续办学。当年暑假，日本投降，在越华侨也欢天喜地，黄闻棣更是欣喜若狂，涕泣满襟：“华侨社会纷纷聚会相庆，锣鼓喧天，到处都是鞭炮声，我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暖流之中。”他在日记中写道：在日本入侵海南的日子里，每个人胸中都憋着一股国破家亡的沉郁之气，现在一扫而空。 　　然而即使在抗日战争胜利后，旅越华侨社会地位低下的情况也未根本转变。黄闻棣一位朋友，文昌三坡村的潘先茂，在法军从越南撤退时，其经营的店铺遭到撤退法军的抢劫，潘先茂反抗，并义正严辞指责法军：“我是战胜的中国侨民，你们不能抢夺我的东西”。却当场被法军打死，店铺也被放火烧掉。潘君的遭遇让黄闻棣倍加思念祖国，他首先想方设法安排妻子和两个孩子先行回国。 　　妻儿回国一年之后，黄闻棣也终于办好护照回海南，回首12年的旅居生活，他在日记中写道：“弱国无外交，国家贫弱，在外的华侨也受尽屈辱，今天能再回到国内，我再也不回头了，我一定要找到一条我应该走的道路。” 　　1949年，黄闻棣回到海南，重执教鞭，在锦山中心小学教书，被评为模范教师，他立誓要在教育战线为新中国培养更多可造之材。如今黄老先生已故去，留下发黄的华侨证书，讲述着这位旅越普通海南侨民与被侵略的祖国曾经共有的悲欢离合，荣辱辛酸。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由海南日报记者李幸璜摄 　　黄闻棣民国时期的华侨登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