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胶树开花。资料图
初识糖胶树,在六月。这个季节迈过春暖花开莺飞草长,满眼都是盎然的青绿。午时的院子十分安静,温和而凉爽,独自慢悠悠地逛,惬意且随性。很快,血液的循环游离出几许困意,像极酒后的微醺。风吹来,不远处的树开始晃动,带着身上一大簇一大簇的绿也随之颤抖起来,层层叠叠摇曳着,欢快而不失轻盈。叶子不时被风翻起,沙沙作响,像极了沉醉于华尔兹的舞者,欢快、忘我,蕴含无限张力。
充满艺术气息的律动让我沉迷,驻足树前许久才不舍离去。止不住内心的好奇,将拍下来的照片上网翻查,百度百科上说:此树轻掰茎便有乳汁溢出,香甜有胶性,是制作口香糖的原料,故名“糖胶树”。树根、皮及叶均能入药,经济和观赏价值较高。此外,我还发现此树别名颇多,有橡皮树、灯架树、面条树、盆架子、黑板树、鹰爪木、九度叶、肥猪叶、吃力秀、鸭脚木、乳木、魔神树、摩那、列驼牌、马灯盆等等。古人自谦,不过姓氏名字别号,大抵再多个谥号,而糖胶树,兴许是与其他热带常青树长相太过雷同,有如此多的叫法居然能让人熟视而过却鲜有人知其本名。
再见糖胶树,已是九月。仿佛一夜间,昨日还是轻巧的模样,如今竟是厚重了不少,陡生出的星星点点,竟一时分辨不出是花还是叶。走近细看,这才诧异地发现,那沉甸甸压弯了枝头的,竟是那初放的花蕾。短短的花梗上缀满了青白色的小花儿,半开半卷着,露出白嫩嫩的茎,却丝毫没散发出花朵应有的香气,只见每一朵彼此亲密地依附着,聚拢成大片大片的花簇,清丽脱俗且生机盎然。
花开往往沁人心脾,此树却“一树开花,满城郁郁”。在其他乔木初吐夏日青果时,它刚刚迎来花期,在恰逢果实累累的季节,它却在大张旗鼓地含苞怒放。每年十月,是糖胶树花期的尾声,也是它一年里最为壮观的时期,白日里的它,无论怎样的风吹日晒,都是温良乖巧,硬是露不出一丝芳迹,到了夜里,却放下温婉的性子,毫无保留地倾情怒放。一朵朵小花团簇着竞相盛开,像一串串风铃,摇影斑斓,尽情地展现着春日里才有的争奇斗艳。让行走在夜色或居家的你,无论在路边还是小区,总能猝不及防地嗅到花儿们的浓烈与奔放,仿佛一个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它在无尽地释放着强烈的荷尔蒙,周遭的树木只有羡慕嫉妒和一筹莫展的份。
此花味道太过浓郁,总让人头晕脑涨却无处可逃。久而久之便“臭名昭著”,甚至被人们调侃要“开除树籍”。我常听到左邻右舍抱怨这花的气味过于浓烈,影响了夜晚原本清新的空气,关门掩窗仍无济于事,甚至还要求物业剪枝伐树,可我却了无恨意。自然界的物种千千万万,姿态花味本应不尽相同,即便基因不够强大,外观不够亮丽,甚至花香亦不尽如人意,但既然被大自然赋予了生命,就要不曲意迎合,坦然面对,顽强地去生存和生长。
其实,这样的花期并不长久,“突如一夜秋风来,千树万树落飞英。”清晨,细小的花儿恹恹地铺满了车顶滚落在地,仿佛一张温柔的小薄毯,不断地将所属的领地一块块划分开来。青变成了黄,黄变成了乌,生命濒临死亡,活力转为寂静。突如其来的暴雨,提前将花的一切带走,仿佛从未来过。叹息,最后的停留成就了另一种凄美。
走着走着,日子离开了11月。再过几日,就连花的影子也彻底消失了。很快,骤降的温度让人感受到初冬的来临。我搓着手再次路过这棵树,无意间的抬眼,让我看到了少许垂挂的细枝绿条。我又一次惊诧不已。饱经非议的花期加上近乎毁灭的重创,它竟能在萧条落寂的冬日里,悄悄结出希望的种子。我拍了拍树干,心底不禁暖意流淌,曾经的繁华即将变成壮硕的饱满,它默默拼搏、倔强坚韧,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人生有时亦是如此。理应功成名就时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到达理想的彼岸,苦恼、懊悔、放弃接踵而来。“花开终有时,人生或可期”。我们可否像糖胶树一样,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放弃对生活的希望,按照既定的目标和轨道前行,坚信理想终将实现。结局也许是姗姗来迟,也许是终未遂愿,但在广袤无垠的人生舞台上努力过、展示过、奋斗过,便不失为一场精彩,不负一段无憾人生。
冬月到了,亦复如斯。北方下皑雪,南方长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