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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60年代初期,的确良便成了服装世界的太阳。
我生何幸,得了风气之先河,首先穿上了的确良,很好地彰显了男人的雄风、矫健和潇洒。我“独领风骚”,“出人头地”,这不能不感谢我的朋友郑汉青先生。
郑先生1960年在崖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榆林日报》总编辑任上。先生与我,情谊弥重,肝胆相照。在那个“认证不认人”的特殊年代里,他荣幸地得到组织上的关爱,分配到“一票难求”的优待供应证。他先人后己,十分慷慨地把票子让给了我。我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的像雷声紧跟着闪电似的,拔腿就跑到了百货公司。正是因为这件的确良料子,我不知道我的目光流盼过多少回。今天终于凭证买下了这7尺纯白无瑕的“的确良”。我爱不释手,把它紧紧的腋在胳肢窝里,到缝纫社请三亚人誉为当代罗蒙式服装设计师的卢师傅(琼海人)剪裁。他细针密缕,针脚均匀,针工绝妙,众称针神。一次,我把这条的确良短袖上衣穿回老家罗马去。村友乡朋到家里闲聊,看了衣料的质地、款式和做工精良,心里也便痒痒起来,兴味盎然的打量着、抚摸着、议论着。当场叫我操个正步走,好得接受他们的“检阅”。那时大家总是异口同声称赞说,衣服就像车工车出来的光滑;衣领洁白如刚刚开放的鸡蛋花瓣。
的确良,村人不叫这个名字。他们叫“的确亮”。他们以为这个叫法比较准确、贴切。原因是这样的,那阵子,村里有位住在城里的男士,带着他的女人回家省亲,女的穿着一身的确良料子,走在回村的公路上,此时在路边修补路面的青年人,脑瓜精灵,眸子好使,城里人迎面从他们身边走过来时,从后面便看见了裤子里的两条白皙皙油亮亮的腿腿肉儿,小伙子戏称“腿筒”。所以,他们在劳作间便别出心裁地叫成“的确亮”。或叫“的确洋”。两种叫法,都饱含着欧派、时尚和赞美之意。
1963年4月,我“窃取”田独公社主事权。村里人都认为我能吆五喝六,独揽一方;叱咤风云,神通广大。更甚者,以为我天上的事能办一半,地下的事全都能办。因此,村友乡亲找我办事的人哗啦啦的到了田独。建房的要木料,种地的要化肥。特别值得“秉笔疾书”的是,当时在农村“的确良”风靡一时,男婚女嫁时总是少不了要做一套的确良婚服,这便成了没有文字的“村规民约”,否则,结婚就面目无光,虽是小家碧玉,也要照此办理。愿借家乡一带当时流传着的一首崖州民歌作为佐证:
哥做新郎得鞋穿,
妹做新娘得光宗;
洞房比目得快乐,
不比褡条的确良。
村人对“的确良”的“疯”爱,真是椰风挡不住,一发不可收。当年冬季,我胞弟明泰的一位朋友,乐东利国人,姓韦,一天他风风火火的到田独公社找我来了,说他的婚期在即,请我不论如何也要为他代买一套的确良衣料。谈话间,他首先拍十多张10元面额的人民币在桌上,以表述他的急切心情。我解释说,棉布是国家统销商品,是凭证供应的。当我表示爱莫能助时,他的脸色顷刻沉重起来,额头上也顿时渗出了许多涔涔的汗水粒子。客人进退两难,无可奈何的他,便收回了放在桌上的现钞。本意带来田独送我的一袋白糖,他如有所思的就从袋里挖出约有3斤量搁置桌子上,就算是告别我的礼物。然后重新缚紧袋口,脸部没有表情的拎起布袋放上左肩,赶乘返回三亚的班车遗憾地走了。
1964年春天,天降大任于斯人。我能有机会代表自治州八个县众多公社,前往增城县参加广东省在那里召开的“一年三熟”会议。当地相关部门给与会者每人发一张“会议供应证”。因此,我便凭证购下的确良衣料1丈2尺,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开淑侄女,答谢她在老家帮助我打理家杂。当时她笑容可掬接过料子,尽把衣料的质量、颜色都称赞得无微不至。
一些年以后,我又回老家看望老人,顺便也到开淑侄女家里。此时,大人早已出工劳动去了。只见院子里跟在母鸡屁股后亦步亦趋的一群灰黄色的鸡雏,和晾在胶丝绳上的“的确良”衣服,它迎着柔和的阵阵春风,习习作响,欢快的飘扬在深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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