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焕才

　　那大的楼房像雨后的竹笋，一眨眼，这儿就冒出一大片，那儿又冒出一大片。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座钟楼，得意洋洋地站立在市图书馆那楼顶上。

　　下午日头斜西的时候，二妈就携着孙子朝图书馆走来。这个时候这里好热闹，图书馆旁边的广场上有好多人在打球，广场旁边的草地上有好多小孩在玩耍，又有好多人坐在草地周边那树荫下的水泥椅子上乘凉。二妈没有朝广场那边走去，她的孙子跑到草地去玩后，就下意识朝那钟楼看去，脸上那皱纹一阵舒展，接着掉头朝钟楼前走来，在一棵印度紫檀树下坐。二妈坐下不久，就有老太婆也走来，不一会，树下便集了一伙老人。天上的日头越跑越低，树影越抻越长，老人的屁股越挪越远。突然，钟楼上那大钟响了，咣当······咣当······响了六下。老人们都朝那钟楼瞥一眼，随着慵懒地站起来，伸一下腰，又拍拍屁股，然后都纷纷去招呼自己的孙子，走回家去。

　　这些日子，二妈几乎天天来听这座钟楼的钟声。

　　二妈的老家在好远好远的北岸乡下。几年前，二妈的儿子和儿媳妇到那大来做吃，儿子开辆拖拉机运砖运水泥，儿媳妇卖水果；后来儿子变成了的士司机，儿媳妇在解放北路开一间花店。前年儿子在图书馆斜对面那条街盖了楼房，把二妈从乡下接上那大来。二妈好高兴，可是上城来没几天，她便闹着要回乡下去。二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乡下，她仍锄地种田，又养猪喂鸡，一天有忙不完的活，上城来后，天天让她闲坐在家里，手脚没着落，难受死了。儿媳妇不让二妈回乡下。二妈说，吃了睡，睡醒了吃，像个啥，买头猪崽给我喂，别让我闷出病来了！儿媳妇当初也是从乡下来，明白婆婆的心情，告诉她城里不给养猪，于是让她做饭，一天三顿饭都交给二妈做。二妈怎么也想不到，这城里的饭很不好做，不是做早了，就是做得太晚了，弄得一家人吃饭没个定时。在乡下时，鸡叫第二遍起来做饭，刚好天放亮时便把饭做好；午饭就等日头爬上屋前那杨桃树顶后，才动手烧火；晚饭要等日头下到西边那石山腰后，才洗锅淘米动炉灶。在这城里，没早没晚的，鸡不叫，狗不吠，白天夜晚一样亮堂；那日头更鬼，晌午后才跑到街心来，不一会便躲到那高楼的背后去了。

　　二妈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天清早天色正泛红时，街上就突然响起一阵阵拖沓拖沓的脚步声，好多人朝图书馆那走去；下午日头快掉下楼脚去时，人们又突然都从图书馆那走回来。二妈悄悄观察了几天，终于把秘密破解了，都是钟楼上那大钟作的怪。早上那钟响六下时，人们都走到图书馆的广场来晨练，有的散步，有的跑步，有的舞剑，有的做健身操······下午那钟又响六下时，热闹在图书馆周边的人都突然散了，纷纷走回家去。从那后，二妈做饭时间有个准了，就听着钟楼那钟声。

　　二妈携着孙子从图书馆那走回家来后，便忙着做晚饭。在城里做饭太省事了，不用挑水，不用劈柴，不用烧火，啥都是按一下开关就行了。吃晚饭时，二妈把一个已经在她心里酝酿多日的想法抖出来，她说，老人也要锻炼呢，那大钟响八下时，一伙老太婆就在图书馆那做健身操。她见儿子和儿媳妇都看着她，又说，晚上你们别都出去，轮流在家里，我也要做做那健身操。

　　[ 心窗小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