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 　　文\本刊特约撰稿 王一冰 　　看惯了温文尔雅的韩剧，仿佛那个国家的人民永远徜徉在首尔明净的街头，纠结着大家族琐碎的感情戏。诚然，这类看了又看的电视消费品，在某个层面上确乎折射了韩国优裕国民的一些生活现实。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国家国民生活的全部。 　　新近几年在韩国大展拳脚的电影导演罗宏镇，又为大荧幕贡献了《黄海》这样出色的作品。黑色、阴沉、鲜血淋漓，导演就像一个绑匪，在156分钟的时间内捆绑着观众，并把他们推进了暴力的现场，直视角落里的生活。于是，大不幸与大悲悯劈开了滚滚乌云的一角，笼罩着人世间一群无望挣扎的脸孔。我们的心，就此被生活的刑罚抽打，幡然而生存在的慨叹。 　　1.卑微的小人物 　　这是一部关于边缘人的影片。主人公久南是一个生活在边陲小城社会最底层的人。和很多当地人一样，他借了钱送老婆去韩国发财，自己留守在家以开出租车和打麻将度日，在高利贷的重压下苟且地偷生着，游走在法和非法、正义和邪恶、善良与堕落的边缘。 　　老婆一去数年，杳无音讯，高利贷的逼索日渐紧迫。奋然一搏，或能跳出苦海，久南接受了偷渡韩国暗杀金教授的任务，由此漂洋过海，不能说生活把久南驱赶到了堕落的街角，也不能说我们的主人公就此泯灭了良善，但是他的人生开始了拐点，一条通向铤而走险的岔路在苍茫无际的黄海上显出了入口。 　　来到韩国，不能公开的贫穷偷渡客身份，完全将他露置于法律的对立面，既要谨慎踩点侦查，制定详细的刺杀计划，又不能招摇生事，引起官方任何的怀疑，任何怀疑都将葬送整个行动计划，而行动计划的葬送，则意味着家人性命不保。阴错阳差，另一场针对金教授的谋杀刚好发生在久南采取行动的夜晚，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卷入了错综复杂的黑道恩怨的漩涡，成为了边缘的边缘，不仅要躲避警察的搜捕，还要逃脱一次又一次帮派的追杀。 　　这个卑微的小人物冷静机智，用自己的智慧判断眼前的境遇，并且果断地采取行动，以暴制暴，伸张和捍卫自己生存的尊严。为了在生存的残酷中胜出，不得不把生存当做赌注，然而就像开篇时打麻将的手气一样，他赢不来赌场上的胜利。最终，负伤的久南还是默默地死在了回国的渔船上，他的尸体被老渔夫静静地丢弃在苍茫的黄海中。 　　导演的文章做得很足，作为独立的章节，久南生存状态被铺陈得扎实充分，因而整个杀人事件充满了社会边缘人对生活的反抗。自始至终，久南都没有放弃希望，也没有放弃改变命运的挣扎，即使身处在最深的绝望之中。 　　2.男人和女人 　　整个事件的逻辑起点，其实不外乎男女关系。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是人作为生命体的最基本的相互关系。在一些宗教哲学那里，人的情欲和爱眷往往是苦困的根源。 　　根据影片的交代，雇佣久南杀人的真凶其实并不是黑老大勉正鹤，而是HK银行中的科长。他和金教授的妻子是旧情未死，还是婚外私情，片中并没有讲明，但是因情雇凶是毋庸置疑的。而韩国本土的黑老大金社长，费尽心力杀掉了金教授，才是本案的真凶。表面上，金教授与金社长之间应该存在着经济纠葛，单凭这一点似乎足以构成金社长杀害金教授的动机。但是直到影片的最后，金社长倒在血泊中，口中念念有词的，既不是作为基督徒的忏悔，也不是对杀掉自己的勉正鹤的怨念。他念念不忘的竟然是金教授和自己情人有染的事实。这也就揭示了他谋杀金教授的真正动机。 　　除了他们，主人公久南的人生驱动之一，也是为了找到在韩国没有音讯的妻子。影片第一部分，不断闪回一次又一次妻子照片的特写，无不传达出久南对结发妻子感情的深厚。即使踏上了临时杀手的道路，他也不忘借机寻找妻子的下落。或者说，真正打动他、促使他只身奔赴异域的动力，也许并非可以还清高利贷的六万元钱，寻找妻子才是正解。在这条线索的逻辑下，久南不是杀人嫌犯，是一个值得同情的诉求无门的弱者。前有对久南生活艰难的铺陈，再通过寻找妻子强化他行为的无助，观众不会觉得这个亡命之徒具有多大的危险性，反而对这个临时杀手满怀同情。观众的心为了他的生死煎熬着，希望他能够闯过生活的劫难，苦尽甘来。这是支撑主人公完成全篇故事的一条线索，象征着他心中对美好生活未泯的憧憬，也是导演表达关怀和价值判断的方法。 　　3.悲悯的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导演为此格外强化了影片残酷、暴力。 　　罗宏镇并不想让观众轻轻松松度过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他要让观众经受镜头的冲击和折磨。其方法，一方面大力增强影片纪实性的视觉风格，另一面则在不断放肆地铺张着鲜血淋漓的暴力美学。自然光、偶有不稳定的镜头、空洞的色调、粗粝的画质，导演调动着技术手段，竭力塑造出影片的纪实性。与强调丰富布光和画面艳丽的影片相比，纪实性处理增加了影片的凡人气，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感。导演把观众领进了平实直白的纪实风格前，与此同时，他又毫不吝惜血浆和对暴力的想象，以致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完全沉浸在血浆和暴力中不可自拔。暴力的拖沓，或多或少是该片的一点点不足。 　　形式服务于内容，导演的技术手段除了坚持商业性，其目的还为了制造现场感。有一只巨大的手，强扭着我们的颈项，把我们的视野紧贴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屏上，直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于是，我们观看着芸芸众生为了爱欲而杀戮，观看着刍狗一样的生命在倒伏中辗转挣扎，观看着苍茫的黄海抹平了一道道伤痛的往事。讲述这个故事的人，其实怀着一颗悲悯的心，他指引着我们围观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暴力，不敢说这有多么胸怀大爱，但是至少针刺了我们麻木的情愫。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锦衣玉食之后没有病灶的呻吟。 　　影片最后，久南的妻子走下了火车，没人知道那是不是一个美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