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属青春爱情片。才开始，就让我想起了欧洲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爱情名片《朱尔与吉姆》，及至看完，觉得对主题的深入剖析，虽不如《朱尔与吉姆》，但对混乱性爱的表现，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个体的人来说，性爱就像遗传基因中的独有密码。有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性爱方式。眼花缭乱的性爱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它复杂地充塞在人类的生存空间，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特征之一。 　　让我们从主人公渡边入手。好朋友木月自杀身亡，留下他清纯靓丽的女友直子，是爱还是不爱？对渡边来说，这是个近乎哈姆雷特式的逼问。渡边选择了逃离。但东京的偶遇，还是让两人迅速陷入原罪般的甜美性爱之中。自称深爱木月的直子，一碰到渡边，身体的欲望便泛滥成灾。而与木月在一起，她的身体却如干涸的沙漠，以致都不能完成正常的性爱。木月的自杀，电影虽然没给出原因，但我猜一定与这绝望的性爱有关。或许那种青梅竹马式的感情，早已演化成了不离不弃的亲情，而两个懵懂青年却浑然不觉，仍坚信他们的情感就是百分之百的爱情？是直子不予配合的身体击碎了他们的自欺，将尴尬的现实推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多时候，身体是情感意志的奴仆。但在性爱方面，身体有时并不服从情感意志，木月与直子不成功的性生活便是明证。是否可以这样解释，关于性爱，懵懂的身体进行的只是一项生物性选择。这种选择只与相貌、肌肉、骨架、肌肤、气味等等的吸引有关，它偏重于性，身体潜意识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怎么样更有利于后代的繁衍。而情感意志的选择则是社会学选择，不但包括上面这些，更重要的是心灵、过往、财富、学识、情趣、权势、地理、个性等等所有与人类社会有关元素的总和，它偏重于爱。身体与情感意志的选择若能重合，便可促成灵肉交融的性爱；两者的选择若有偏差，便会出现木月与直子这样明明是互相爱着、身体却不肯就范的悲剧。 　　初尝禁果的直子，本以为她的美好生活开始了，不料渡边却在错误的时候错误的地方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木月与你都没性爱？这个问题一下子击溃了直子从此身体臣服于情感意志，再也不能“自立门户”。而直子的情感意志便是对木月无穷无尽的追忆和忏悔。这些追忆和忏悔，不但搅乱了直子的神经，也将她的身体捆绑得紧紧的，再不能去迎纳渡边。正是身体的冷淡，让直子怀疑她已经失去爱和接受爱的能力，终于在一个大雪的日子，她也自杀了。 　　生在逆境中的绿子，却胸怀阳光。她美丽、清纯、热情、活泼，还带点文艺青年的不拘一格。如果说渡边对直子的感情带些责任在肩的给予，那么渡边对绿子的感情则带些身心疲惫的求索。所以无论绿子怎样耍着花枪勾引渡边，但渡边暂时只需从她那里获得些许心灵暖意。气恼的绿子只好远赴他乡，到自己的男友那去寻求肉体的抚慰。电影最后，是渡边和绿子在电话里亲切而温情的对白，最终或许他俩可望收获灵肉交融的性爱？ 　　渡边的另一好友永泽，则完全把性爱交给了肉体。肉体短暂的欢愉便是他性爱的全部。女人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他的灵魂则完全交给了形而上的哲学和玄思。据说，在村上春树的书中，永泽是一个特别爱读书的青年。可惜在电影里，这个重要的特征表现得不够。让不明就里的观众看了，还以为永泽是个没有灵魂的游戏人生之徒。如果是那样，初美对他的痴恋就变得不可信了。若干年后初美自杀，也就变得完全没有道理。如果说永泽爱的是初美的肉体，那么初美爱的则是永泽的灵魂，对永泽一味滥交的肉体，则幽怨至深。他们的爱情最后以一方的极度冷漠导致另一方的极度绝望，不足为奇。 　　从永泽那里，渡边学会了滥交。肉体的交媾，对永泽而言，也许是为了应付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而对渡边来说，则是为了减去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对直子肩负责任的爱，让渡边深感心灵之重；对绿子的心灵之爱，又让渡边感到压抑的肉体之重。可他又不能将灵与肉全盘交给绿子。如果那样，他对直子就只剩责任，不再有爱了。而如果不爱直子，不但对亡友木月无法交待，直子的生命更会难以为继。如果肉体处在极度压抑和饥渴的状态，它反过来，有时会操控灵魂，往往会做出事后让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给肉体减负，也就是给灵魂减负。 　　文\本刊特约撰稿 谢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