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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南日报记者 高虹 梁昆 彭青林 图/伍立杨
“彭刘杨路到了。”经过武汉长江大桥武昌桥头的公交车,报出这一由三个姓氏所组成的站名。在不远处的首义广场上,彭刘杨三烈士雕塑昂首屹立;如今的武昌造船厂后院,一座碧瓦红柱的六角小亭中竖立着一块洁白石碑,上书“彭刘杨三烈士就义处”。辛亥首义“三烈士”的故事,正以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在武汉这座“首义之城”中流传。
枪响之前并不沉默
100年前的10月10日,武昌首义的枪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然而,枪响之前并不沉默。
由于消息走漏,原定10月6日的武昌起义未能如期举行,起义指挥部决定将起义时间延至11日。不料,革命党人在秘密进行起义的准备中,发生了“孙武炸弹案”,一天之内武汉三镇革命组织的机关连遭破坏。隔着一条长江天堑,武昌和汉口在当时是两座可望而不可即的城市,武昌的革命党人对汉口发生的重大变故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初来乍到的武昌首义总指挥蒋翊武按黄兴的统一部署行动,派人请湖北新军步马工辎炮各营代表到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小朝街85号机关开会。
在武汉生活了半个世纪的长江日报记者、作家罗时汉,在著作《城市英雄:武昌首义世纪读本》中这样描述:10月9日晚上,小朝街85号机关往来党人络绎不绝。有人从街上叫来一个放留声机的人,打开匣子,一遍遍播放《三娘教子》、《华容道》、《空城计》等戏,掩人耳目。9时多,有人跑来报告外面风声很紧。蒋翊武和留下的彭楚藩、刘复基、梅宝玑、陈宏诰等人商议是撤是留,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将近10时,楼下有人拍打院门,分外震响。“谁?找什么人?”门内的人问。“找你们当家的呀,快开门!”门外话音未落,军警随即砸开院门一拥而入。刘复基打开小型炸弹上的引信,用力向楼梯口扔去。没想到楼梯狭窄,炸弹碰到栏杆反弹到楼上,只听到轰地一声,刘复基仰面倒地。结果在场的革命党人全部被捕。
是夜,被清军警破坏的还有武昌胭脂巷、黄土坡等处的革命秘密机关,武昌起义濒于被扼杀的境地。
彭楚藩慷慨赴死
9日深夜至10日凌晨,湖广总督瑞澂立即命令组织军法会审。彭楚藩,首义军中第一位赴死的勇士。
彭楚藩字青云,原名祖藩,1887年生,湖北鄂城人。他少年好学,通经史,长诗文,16岁时投笔从戎,初入炮队当兵士,每天奔至各队从事革命活动。后改名楚藩,入宪兵学校,毕业后当上陆军警备队第一队伍长,推为宪兵营革命同志的总代表。
“其实,身着宪兵制服的彭楚藩本来可以脱险,但他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有个当官的质问他来干什么,他说是来办案的。那当官的诈他,宪兵营今晚没任务,你来这里办什么案子?走,跟我们到厅里去说话。”罗时汉说。
督署大堂,汽灯高悬。彭楚藩被带上来了,督练公所总办、参议官铁忠见他身穿宪兵制服,怕牵连自己的妹夫宪兵营管带果清河,便有心为他开脱,“你是宪兵,是奉命侦察革命党还是奉命抓捕革命党?是哪个糊涂到这步田地,把你当革命党抓来了?”还准备叫左右给他松绑。
出乎意料的是,彭楚藩大笑着说:“老子就是革命党,谁为你满人去捕革命党?”
就这样,彭楚藩大义凛然,慷慨赴
彭刘杨路。通过这条由三个姓氏所组成的路名,以彭刘杨为代表的辛亥先烈已然成为武汉最深的城市记忆之一。
1911年10月9日,武昌起义机密泄露,革命党人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等3人执行任务时先后被捕。他们坚贞不屈,严守秘密,于翌日凌晨被杀害。当晚,武昌首义枪响。
100年前,正是张之洞主“湖北新政”时培养出的一大批“70后”、“80后”、“90后”新军,面对内忧外患,纷纷投身革命,搭上“辛亥号”这趟历史列车。
首义彭刘杨三烈士塑像。
伍立杨 摄
死。在湖广总督署东辕门外被斩前,年仅25岁的他仍高呼“轩辕皇帝万岁”。
那一夜,大雨滂沱,似乎在为英雄而泣。
武昌首义的实际主帅刘复基
将彭楚藩斩首后,清军趁热打铁提审刘复基。罗时汉评价,“刘复基是起义军事总指挥部的灵魂人物,他的牺牲是革命党人的重大损失。”
1884年,刘复基出生于湖南常德一个私塾先生家庭。在流亡日本时,刘复基由宋教仁介绍加入同盟会。1909年,他到上海创办革命刊物《竞业旬报》,介绍湖南老乡蒋翊武参加同盟会,并一起加入湖北新军。辛亥年正月初一,文学社在蛇山奥略楼正式成立,蒋翊武出任社长,刘复基出任评议部长。当文学社和共进会在湖北新军中相互争夺势力时,刘复基巧妙斡旋,推波助澜,促成两个革命团体共同成立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文学社蒋翊武为总指挥,共进会孙武为参谋长,刘复基亦被推举为常驻总指挥部的三名军事筹备员之首。
100年后,已经从湖南常德机械厂退休的刘继尧,依然经常试图还原祖父刘复基28岁面对行刑队时的残酷一幕。
人称“小诸葛”的刘复基,亲自参与制定起义计划却未及实施,这叫他死犹不甘。当时,刘复基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在拒捕时还被巡警的刺刀戳瞎了一只眼睛。陪审官督署文案陈树屏见他沉思不语,以为可以说动,就劝他投降以戴罪立功。刘复基感觉受到莫大侮辱,破口大骂陈树屏,气急败坏的陈树屏当即命令把刘复基推出斩首。
此时的武昌,夜深人静。在总督衙门前,刘复基在雨中大声高呼:“同胞速起,还我河山!”呼声在望山门内外回荡,久久不散。
杨洪胜在运送弹药路上被捕
把杨洪胜带上堂审讯时,天快要亮了。
杨洪胜生于1875年,是湖北谷城人,铁匠出身。1903年投入新军,任第八镇第十五协三十标正目(班长)。1911年4月加入文学社,后奉命请假离营,在第十五协西营门外中和门附近租房开杂货店作掩护,担任交通联络员。
杨洪胜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个同志,是湖北新军工程第八营正目熊秉坤。当时,杨洪胜受辛亥革命首义重要领导者之一的邓玉麟所嘱,送来两百颗枪弹。杨洪胜对熊秉坤说,“我晚间再送些炸弹来”。黄昏时分,杨洪胜手提竹篮,内装子弹外覆青菜,再次前往工程营“送货”,结果无功而返。回到自家店附近时发现有军警搜查,杨洪胜转身就跑,边跑边投出3颗小型炸弹,都没有炸到尾追不舍的军警。他跑到工程营前面的伏龙寺后菜园内躲藏,被军警搜索出来,押解到湖广总督衙门。
自制炸弹爆炸后,杨洪胜自己反倒被炸伤了。当时,他是坐在地上受审的,面部焦如黑炭。铁忠等人要他说出小型炸弹从哪里来,要送到哪里去,还有哪些党羽。杨洪胜一概不说,反倒高声叫骂,“老子是革命党,你们要杀便杀,问这些做什么?”
凌晨5时,总督署东辕门外的鼓声第三次响起,正届第三个本命年的杨洪胜就这样慷慨赴死。
100年前的“80后”、“90后”
武昌首义前夕,瑞澂下令进行搜捕了很多革命据点,均大有斩获,但为何只杀了彭刘杨三个?
“这是一种巧合,也是属于武汉三镇的数字宿命。”罗时汉认为,辛亥革命高层领导“孙黄黎”并称,中层领导是“首义三武”孙武、蒋翊武和张振武,基层代表就是牺牲在黎明前黑暗中的彭刘杨。因彭刘杨终是不屈,没有透露他们所知道的南湖炮响各营出动的秘密计划,使瑞澂对防止新军炮兵、工兵和步兵的全盘举动未加措意。可以说,彭刘杨三烈士的生命坚守,掩护了一场伟大的起义。
彭刘杨三人牺牲的消息,非但没有使起义中断,反而激起革命党人的百倍勇气。当晚,武昌首义爆发,敲响了清王朝覆灭的丧钟。
“辛亥革命武昌首义能够在湖北武汉爆发,除了革命党人的组织工作和宣传工作以外,十分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张之洞治鄂的十七八年间,湖北积淀了近代文明的基础,尤其湖北新军成为当时清朝最强的两支新军之一。”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冯天瑜教授说。19世纪末叶,张之洞派遣吴殿英、张彪、黎元洪等赴日本学习近代教育,重点在军事教育,随后派吴禄贞、蓝天尉等武备堂学生入日本军事学校留学,试图建立一支装备、训练西洋化的湖北新军。
“湖北新军一概不收兵痞,而是大量吸收有文化的农民和读书人、青年诗人等。”冯天瑜说,当时,科举制度日渐式微,年轻人都在另寻出路,其中很多人投入新军,这大大改变了湖北新军的成份。这些一百年前的“70后”“80后”、“90后”心忧国家,极易受到新思潮影响,使得他们基本被革命党人所掌握,成为辛亥武昌首义的主力。
武昌起义成功后,“首义三武”等祭奠了彭刘杨三烈士,后来又在旧督署辕门外建造三烈士亭,还把平阅路改成了彭刘杨路。
在这条有故事的路上,三位“小人物”的群雕与阅马场那边的“大人物”孙中山铜像相伫相望,笑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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