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怀深处 ] 　　天刚蒙蒙亮，在山村小学门口就看见好些村民三人成群，五人成堆地聚集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在议论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似乎充满着惆怅、焦虑和期盼。这些天来，村里人都传说吴鹏老师要调走了。 　　山村小学坐落在我省中部山区一个黎村边上，周边有四个小村子毗邻，由于交通不便，孩子们要到镇上念书需要涉水过河，还要走五、六里的山路。为了就近解决孩子们上学问题，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上级就在山村开设了这间小学。 　　吴鹏2005年在省城师范学校毕业后，适逢全省招聘一批教师，当时他参加应试，结果考取全省第一名。分配工作时，组织上考虑把他留在省城郊区学校任教，但他坚持要到中部山区的A县工作。到了A县，县教育局分配他到镇中心小学任教，他执意要到山村小学工作。山村小学虽说是所完全小学，但在校学生只有一百四十多人，一至六年级，每个年级也只有二十几个学生，老师多数是本地人。按照上级有关规定，农村乡镇学校，二十一名学生需配备一名教师计算，这间学校可配教师七人。这是理论上的数字，这些年从未配齐过。前几年曾调过一些教师来，但有的报到后却通过各种关系走了，有的教师名字挂在学校，但从未见过人影，不久便算自动离职了。这些年来，山寨的老百姓种了很多橡胶、槟榔，还养鸡，养蜜蜂，整个村的人均纯收入位居全县前列，村民们手中有了钱，也觉得教育的重要了，他们也希望培养自己的子女考上省城重点中学，考上全国重点大学。去年村委会出资高薪招聘了两名外地教师，可他俩呆不到半年就走了。学校五名教师要管六个年级的课程，吴鹏自到学校任教以来，就一直负责上六年级的语文、数学、英语、体育等课，有时还得兼顾五年级的课。吴鹏刚来时，从家里带来一台16英寸的小彩电，夜晚看看新闻或其它节目，调剂一下枯燥乏味的夜生活。可谁知，全校就他一台电视机，晚饭后老师们天天围在他房间看，有时村里的老乡也过来看，弄得他几乎无法备课，别说是想看点书。后来，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索性用剪刀剪断电视机里的线路，说是电视机坏了，这样他才有时间静下来备课，看点书。这些年来，他自学完大专函授后，又通过函授本科考试并取得了毕业证书。他创造的“实景创意启发式”教学法，很受学生欢迎，并取得很好的效果。他利用业余时间撰写了多篇论文在省内外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引起了教育界的关注。这些年，他负责教的六年级毕业班，年年在全县统考中成绩名列前茅。他到任的第二年，县教育局就下调令要他到镇中心小学任教，他没有去。前年又下调令要他到县第一小学任教导主任，他仍然没去。这次是第三次，这是省教育部门要调他到省城学校任教。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再说，吴鹏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为了他的婚事，他父母亲曾托人给他介绍过两桩。前一位姑娘来到山村一看，扭头就走，后一位姑娘听说他在偏僻的山村教学，连面都没见就吹了。村里的乡亲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村委会书记、主任，村长们都私下为他着急，但牵挂最多的是吴鹏的父母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吴鹏的父母亲过去也是从省城师范学校毕业的，两人当时都分配在我省沿海经济较发达的县城教书。1985年，他俩响应党的号召，放弃了优越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报名到我省中部山区少数民族地区支教，并请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工作，组织上答应了他俩的要求，派他俩到山村小学任教。那年，他俩带着三岁的大儿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吴鹏来到山村小学任教。当时，山寨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老百姓没有种蔬菜的习惯，漫山遍野都是野菜，随摘随吃。有一年夏天，吴鹏的母亲到山里摘野菜，突然被当地老百姓称为“过山风”的眼镜蛇咬了，当村民们赶到时，只见她脸色苍白，嘴边已吐出白沫，说话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 　　“快！把陈老师抬到镇卫生院抢救。”村长说。 　　“来不及了，快把黑仔找来!”村支部书记喊道。 　　此时，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人们心里着急地等待着。 　　“玉琴———，玉琴———”吴鹏的父亲哭喊着。 　　“闪开———，快闪开———，黑仔来了!”村支书大声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位长得黑乎乎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扎草药，他一个箭步走到吴鹏母亲身边蹲下来，他快速地用一块布料扎紧陈老师的腿，然后伏下身子用嘴猛吸着她的伤口，一口、两口、三口……鲜红的毒血液从黑仔的嘴里吐出来，接着他把草药放在一块木板上揉碎之后，往伤口上贴，然后用布包着。当刚包扎完伤口时，黑仔突然晕倒过去了。此时，“过山风”的毒液已经侵进他的全身，这个名闻十里八乡的捉蛇王———黑仔，再也没有苏醒过来。黑仔去世后，村里人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厚葬了黑仔。出殡的那天，吴鹏的父母在黑仔的坟墓前痛哭失声，长跪不起……一年后，黑仔的妻子丢下一对孪生子改嫁了。从此，吴鹏的父母将这两个孩子接到自己家里抚养。吴鹏到山村任教那年，他父母亲也办理了退休手续回老家了。临行，他父亲嘱咐说：“孩子，这对孪生兄弟的父亲是你妈的救命恩人，今后你要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他俩，要好好教育培养他俩成人。” 　　五年来，吴鹏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对待黑仔的儿子，在他的房间，除了安一张单人床之外，还增加一张上下铺的双人床，兄弟俩老大叫王德栋,老二叫王德梁。他们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在一起吃住。德栋、德梁很争气，学习也很刻苦用功，一至五年级每科成绩都优秀，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吴鹏想，等到小学毕业后，他要送他俩去海中或侨中读中学，让他俩受到最好的教育，将来考上清华或北大，让他俩的父亲在九泉之下也感到慰藉。 　　夜深了，山寨的夜晚是那样的僻静，又是那样的漫长。吴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很少失眠，但这个夜晚他真的失眠了。他心里矛盾得很。这次调动如果不走，将来恐怕也没机会走了。如果真的要离开，他又舍不得山里的孩子们，舍不得那些热情、质朴的乡亲们，舍不得丢下黑仔生的那双孪生兄弟。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似乎听到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但他仍然听得见，他打开灯一看，是德栋和德梁在床上低声哭泣着。 　　“你俩怎么还没睡?”吴鹏问。 　　“叔叔，您走吧，俺俩会照顾好自己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德栋和德梁坐起来说。 　　吴鹏惊呆了，眼前这两孩子脸上挂满了泪水。 　　“好孩子，别哭了，叔叔不会离开你们的。”吴鹏一边安慰着一边用毛巾为他俩擦干脸上的泪水。 　　“不能为了俺，而耽误了叔叔啊!”德栋哭着说。 　　看来孩子真懂事了。吴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眼看明年他俩就念完小学了，多么可爱而又多么可怜的孩子!这一夜，吴鹏跟孩子们讲高尔基，讲爱因斯坦，又讲到钱学森等，这一个个动人而又神奇的故事打动着孩子们的心灵，讲着讲着，不知不觉村里的雄鸡叫了。吴鹏安顿他俩睡着之后，他用冷水洗把脸，然后推开房门，此时，东边已经露出一层白白的鱼肚云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步履是那样的轻盈，心情是那样的舒畅，他自言自语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