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载 ] 　　■ 林森  王海雪  童振诗 　　危机四伏 　　相比起来，一个团队一起进山，无论是做检测、研究，还是巡山，或者追捕盗猎者，都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可以互相照应。最危险的，却是单独进山。王合升有一次单独进山，就遭遇过危险。 　　进山之前，他已经准备了许久，这一次，是要观察昆虫，做分类研究。这一直是他的工作重点，也是他最期待的。由于专注在昆虫上，王合升没有留意，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他轻手轻脚朝一棵树走近———树枝上的几只昆虫，强烈地吸引着他。王合升听到一阵奇怪的轻微气息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正在逼近的那棵树上，正盘旋着一只蛇，舌头钻出，已经离他很近。王合升看到蛇的身上色彩斑斓，知道越是漂亮的蛇，则越毒。王合升还知道，蛇的听觉迟钝，但嗅觉极其灵敏，一旦再靠近，被蛇闻出个究竟来，那只蛇便会迎面射来。 　　王合升停住脚步，一动不动，腿脚有些痒，也有些疼，可他却不敢动。在此时，忍住疼痛才有机会脱离危险。痒疼在逐渐从小腿爬上大腿，王合升打了个寒颤。那只蛇很灵敏，马上就嗅到异常，舌头开始左右摆动，眼看就要朝前扑出。王合升连呼吸都不敢了，唯有死死站着，不敢再有任何的惊扰。那只蛇观察了许久，迟迟不肯离去。而王合升眼角一直在盯着手腕上的手表，每过去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 　　足足有六十余秒，摇摆的蛇头才缩了回去，树叶微微颤动，蛇滑远了。 　　王合升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别看只有六十秒，身处险境的王合升，觉得这六十秒，足有六个小时那么长。观察到蛇确实已经走远，王合升才敢仔细查看早已疼痛难忍，甚至已经发麻的双腿。他发现，两条腿上，已经爬满了蚂蟥。就在他一动不动之时，这群吸血虫已吸得浑身鼓胀。王合升脑子一晕，赶忙从旁边抄起一支树枝，疯狂地驱赶腿上的蚂蟥。也不管树枝会不会把双腿划伤，他猛烈地挥舞着。 　　由于害怕毒蛇闻知动静再次返回，王合升拔腿狂奔，边跑，边挥舞树枝打蚂蟥。 　　定下心神，王合升望了望茫茫山林，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开始拿出设备，观察昆虫。天色慢慢黑下来，他架起锅，煮了点米饭，和着辣酱吃。又是山里的深夜了，白天所经历的危险，不断在眼前浮现，驱赶不去。夜风也呼啸着，带来密林中独特而难以说清的味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茫茫中，还掩藏着多少危机呢？直到凌晨四点，实在是支撑不住，他钻进帐篷，钻进睡袋，沉沉睡去。 　　这一趟，为了做好观察昆虫的记录，他像一个方向尽失的迷路者，在山林之中独自呆了五天。 　　蝴蝶漫天飞舞 　　从2007年到2012年，王合升已经在鹦哥岭的山路里走了五年，在这段时间里，王合升的昆虫专业在实际工作中得到了充分实现和发挥。他以科研监测科为阵地，逐步摸清了保护区的动植物资源，了解了保护区的资源分布。他还牵头组建了鹦哥岭监测队，从200多名护林员中挑选了10名精兵强将，每月都要进山调查，吃住都要在野外。通过五年坚持不懈的调查，王合升基本摸清了鹦哥岭的资源分布：哪条山谷里有珍稀濒危植物？哪条山坳里会经常有珍稀濒危动物光顾？哪个时间斑蝶会从内陆到海南来越冬？桃花水母是不是还安全地生活在鹦哥岭？王合升带领的监测队不仅摸清了保护区的资源分布，同时还培养了鹦哥岭的“土专家”，有人成为观鸟高手，有人成为植物专家，有人致力于打造蝴蝶庄园。 　　2008年，王合升和他的监测队首次在昌化江支流南益溪发现淡水水母———桃花水母，并对其在鹦哥岭林区生存状况进行评估。经查阅有关资料，原来栖息环境的破坏和污染是造成桃花水母存在生存危机的主要原因。在我国，由于对桃花水母的研究起步较晚，导致这一珍稀物种被遗漏在保护物种之外而错过了许多保护良机。还有圆鼻巨蜥，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从上个世纪60年代被记录到后，在随后近半个多世纪里，野外再也没有见到它的踪迹，但王合升和同事们在调查时，却发现了6只圆鼻巨蜥的幼体；2011年底，王合升在和护林员一起巡护时，发现了成年黑熊新鲜的粪便和爪印，他兴奋地将粪便采集回来，进行化验分析。 　　王合升在工作中发现、经历的事情太多，可他却一直认为，人们对鹦哥岭的了解太少太少，即使花上一生的时间，也不能认识这座大山的万分之一。而要是让他自己来选一次山中最神奇浪漫的遭遇，他肯定会选择初次遭遇几万只蝴蝶漫天飞舞的场景。蝴蝶。说到蝴蝶，王合升整个人焕发光彩，目光都不一样了。 　　那是2008年底，在开展年终清山科考时，王合升在鹦哥岭道银村和力土村之间的沟谷里，发现了数万只从内陆飞来鹦哥岭越冬的斑蝶。在此前，他曾听附近村民讲过有在山中发现大量蝴蝶，但一直都没亲眼所见。而这一次，却让他惊喜莫名，数万只蝴蝶的忽然的出现，或者停在树的枝叶上，或者翩翩飞舞，王合升也有种要飞升起来的错觉。 　　“蝴蝶飞不过沧海”———这句话因为一首流行歌曲而人尽皆知，看到那么多蝴蝶的忽然出现，王合升会心一笑，蝴蝶，是能够飞越大海的，我见过。红白藤上落满了斑蝶，橡胶树上也落满了斑蝶。眼前的一切，恍然若梦。大自然，总是用如此奇特的美，用壮观而震撼的美，挑战着他的想象。失神之间，他并没有忘记举起随身携带的照相机，把眼前的美丽拍下来。 　　这一次在鹦哥岭发现了大陆斑蝶飞越琼州海峡前来鹦哥岭越冬的现象，王合升在之后三年，连续观察斑蝶的种群动态。为确保每年冬季对斑蝶越冬的调查顺利开展，王合升和保护区的“鹦哥讲堂”举办了以斑蝶越冬调查方法为主题的资源监测培训，让更多的巡山工人加入进来。随后几年，王合升和他的监测队，陆续在红坎、南坡等地，发现了十多个斑蝶越冬地。 　　你相信一只蝴蝶能飞过大海吗？ 　　卖掉了蝴蝶标本，留住永恒的梦 　　王合升对蝴蝶的痴迷，超乎外人的想象。他从小就爱收集蝴蝶，制作标本，十多二十年来，他制作了不少的蝴蝶标本，那些留着的美丽，都是他的梦。他没想到，那些制作的蝴蝶标本，会被他自己给卖掉。 　　为了几千块钱，卖掉了。 　　那是后来，保护区管理站为了更好的做好保护工作，决定帮助周围村民改变生产、生活方式。在这个过程中，管理站拿不出太多的钱，还需要每个工作人员都凑一些。每个人都积极性很高，到处找亲朋借钱。王合升有些着急，在海南，除了管理站的同事，他没认识什么人，要找谁接？难道要打电话回老家，问老家的亲人要？ 　　他不愿，也不舍。 　　犹豫了许久，他悄悄卖掉了那些陪着他多年的蝴蝶标本———那些标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可有不少是小时候制作的，那不仅仅是一个标本，更是陪伴了他多年的梦，多少时间蕴藏在那些标本里，见证了他成长的每个的阶段。卖掉标本，当然是不舍和犹豫的，但还是卖掉了。在王合升看来，他是卖掉了标本，可没有把梦想卖掉———他留下了梦。 　　他在鹦哥岭，见到了漫天飞舞的蝴蝶，见到了梦想成真。 　　“在青春的世界里，沙粒要变成珍珠，石头要化做黄金；青春的魅力，应当叫枯枝长出鲜果，沙漠布满森林；这才是青春的美，青春的快乐，青春的本份！”这句诗人郭小川的诗，也是王合升拿来勉励自己的座右铭。在鹦哥岭的几年里，王合升收获了无悔的青春，他自己也写下了不少内心的感悟： 　　“刚刚走向社会的年轻人，我们拥有什么？在世俗的眼光里，如果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富裕的家境，那答案只有四个字：一无所有。” 　　“生活赋予我们一种巨大的和无限高贵的财富，这就是青春！充满力量，充满期待，充满志向，充满希望，充满信心。”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功利而庸庸碌碌一辈子，还不如为了担当社会责任、实现社会价值、成就自我价值而拼搏进取。这是一个激情四溢的年代，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年代，活在这个时代，就应该让青春燃放光彩。” 　　“我深刻地体会到：真正的幸福只有当你真实地认识到人生的价值时，才能体会到；一个人有了远大的理想，就是在最艰苦的时候，也会感到幸福。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要用心去做，用热情去追求，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同样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在保护区大学生中，王合升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位，他们，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在保护区管理站采访期间，接待我们最多的，和我们谈得最多的，就是这位个子高高的王合升，他的热情与真诚，让我们十分难忘。 　　而当我们问到他的个人问题，他笑了笑：“还单身！”我们没有追问原因，但这肯定与他这几年的工作有关，在偏远之地，在高山密林里，在满眼只见树木与鸟虫的鹦哥岭，要谈一个异性朋友，不是容易的事。关于感情的事，他不愿与外人多说。他也不愿跟往日的朋友说，自己虽然在海南，却不是在蔚蓝的海边，看椰树飘香潮水起伏，没有想象中的云淡风轻。他更愿意说，那些在山上的日子，由于断了信号，手机打不出。由于他身材最高，便由他拿着手机寻找信号。他是一座会移动的“信号塔”。 　　当前社会物欲横流，电视与网络上满眼都是“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颓败青春，当一颗年轻的心，再也感受不到热诚、真挚、奔放、理想、超越的时候，人们总是拙于言辞，对着那些满脸灰暗的年轻人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而又该怎么学着王合升的语气，告诉他们，告诉她们，告诉正在看着这篇文章的你： 　　“有时，青春，即使只是为了看一次蝴蝶漫天飞舞，也是无悔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