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他们本是师范类毕业生，由各中等师范学校2002年前在万宁市招收。但由于教师编制的限制，无法给他们安排教师岗位。于是，经过两批招考，他们成了基层政府雇员。

　　他们将近200人，多年来为工作分配问题曾经是铁杆的上访户，但现在正在万宁各个行政村，担任村支部书记或村委会主任助理。

　　这两批基层政府雇员，第一批30人于去年12月报到，第二批今年7月到岗。对他们，万宁市委、市政府寄予厚望，期待他们当好农村工作的“十大员”：农村政策宣讲员、民情民意调研员、档案资料整理员、记录会议和报告起草的书记员、村财镇管报账员和农村集体“三资”信息采集员、小一型水库管理员、为民提供致富信息和技术服务的服务员、化解矛盾协调员、农村规划稽查协管员、便民服务代办员。

　　这虽是一项为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而催生的改革，但却具有一定的探索、启发和标本意义。

　　1　困局

　　被逼的改革

　　上访师范生能否

　　变身政府雇员

　　基层政府雇员，这是一个很体面的称呼。但实际上，这一改革是被逼出来的。

　　各中等师范学校2002年前在万宁招收的师范类毕业生是享受统招统分资格的，但由于编制指标和财政的限制，共有225名统招统分师范类毕业生一直未得到妥善的安排。他们多次上访，并曾经结伙到北京反映问题。万宁市委、市政府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一历史遗留问题。

　　另一方面，万宁市农村两委干部年龄结构老化，文化层次普遍偏低，带领群众致富能力相对较弱。尤其在30个后进难点村表现得更为突出。统计表明，万宁市农村“两委”干部平均年龄47岁，其中38岁以下104人，仅占8.4%；大专以上文化程度93名，仅占7.5%，初中以下357名，占28.9%。在万宁207个村（居）委会中，有30个“后进难点村”普遍存在着村“两委”班子关系不和谐、村“三资”管理混乱、村集体经济发展缓慢、村民集体上访频繁等现象。

　　这两种情况一对碰，碰出了“基层政府雇员”这一构想。

　　去年9月，万宁市政府出台方案，成立了解决师范类毕业生遗留问题招聘基层政府雇员工作领导小组，从225名师范类统招统分毕业生中择优录取第一批30名基层政府雇员，并安排至全市30个后进难点村任职，主要担任文秘和党支部书记助理、村委会主任助理等。

　　基层政府雇员是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村官”，但又和一般的村干部不同。基层政府雇员是驻村“村官”，领的是财政全额工资；村干部户籍在农村，领的是财政补贴。可以说，基层政府雇员是“政府的人”，直接对镇里负责，定期向镇委书记汇报工作，并接受镇里的考核。

　　对于这批人，社会上有各种议论。有的说，“他们是师范类毕业生，对农村能有啥了解呢？”“是师范生多了没处安置，政府每月给他们2000多元工资，让他们享受田园风光来了！”

　　但经过半年的考验，他们大多表现良好，受到了村民和社会的肯定。

　　2　破局

　　他们是便民代办员

　　“民政救助”快速转到账

　　“下周应该会到了。”7月9日，来到长丰镇马坡村村民杨吉章家，温小珍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温小珍是马坡村的基层政府雇员、村委会主任助理。她带来的好消息是杨吉章申请的3万元“民政救助”已经批下来，钱很快就会转到账。

　　杨吉章握着温小珍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身旁的床上，躺着一位病人———杨吉章的儿子杨作发，鼻孔里插着一根“饲管”。今年1月，杨作发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杨作发住院治疗花了近30万元，家里实在筹不出钱来了，不得不中断治疗。

　　“温小珍真帮我们办事。”杨吉章告诉记者，温小珍在走访中了解到了他的这一情况后，主动与村干部商量，发动村民为杨家捐款4200元。之后，温小珍还赶到村驻点单位万宁市人民法院，又为杨家申请到了2000元的救济款。

　　在今年6月5日的万宁市委书记大接访活动中，杨吉章反映了自己的问题。万宁市委书记丁式江当场要求职能部门对杨吉章给予民政救助。也就是在这次大接访中，杨吉章动情地说到了温小珍对他一家的帮助，让“政府雇员”的名声广为传播。

　　在服务村民上，很多基层政府雇员并不落后于温小珍。大茂镇联民村的基层政府雇员冯俊敏到任后，了解到联民村主道还是一条土路、电线老化、电压不足等问题后，承担起“村情信息员”的作用，第一时间向驻点单位市委统战部反映了这一情况。目前，2公里的村道硬化工程即将开工，电改问题也纳入了议事范围。　　

　　第一批基层政府雇员中，还有的制作PPT，形象展示办事流程；有的带动村民学电脑，发展村民成为便民服务中心的代办员。上城村支部书记符启益评价说：“基层政府雇员给我们带来了新的观念、思路和方法，村里的工作也不断创新。”

　　他们是村财报账员

　　村里账目不再“糊涂”

　　“3个月结余3605元。”翻开村里的账本，万城镇益民村委会主任助理、基层政府雇员王雪珍告诉记者。这是3月份她接管村账本后的新成果。而在这之前，村里的办公经费从未有过剩余，账目支出更是笔糊涂账。前段时间，村里有位管账的村干部，因虚报挪用救灾款被处以监禁1年半、缓刑两年的刑罚。

　　王雪珍到来后，对原来的财务明细账进行整理和细化，做到专款专用。同时，还新建了一本总账，明确列出维修费、办公经费、利息、镇拨经费等各项总收支。总账和明细账的具体数据每季度在村务公开栏张榜公布，同时，她计划将之公布到万宁市万城镇政务服务网上，供村民查询、监督。

　　在管理财务过程中，王雪珍还利用自己的知识为村民起草合同。这是一份关于道路界定的协议书，起草人就是王雪珍。益民村村民吴国勇在建房过程中，与另一位使用房屋旁过道的村民吴亚文有争执。吴亚文希望过道留得宽些，而吴国勇不愿让出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他们两人本有口头协议。吴国勇承认他说过，“留一手扶大的路（意即可供一手扶拖拉机通过）”让吴亚文等村民通行。但“一手扶大的路”具体应该多大，两人协商不下，多次吵架，几乎要打起来。

　　经村干部现场调解，王雪珍帮他们起草了这份协议书：过道宽度由原来的1.8米加大到2.5米，转弯处由吴国勇再多让出0.6米，拓宽到3.1米。

　　吴亚文告诉记者，原来他认为，大家都是同村同乡的，“写那么清楚干啥？”“现在，多亏了‘娘子村官’王雪珍的帮忙！”

　　他们是公章管理员

　　少了人情章、关系章、违法章

　　7月9日13时半，东澳镇大造村委会办公室走进了一位村民。他叫卓昌和，是来为儿子申报《生育服务证》的。

　　基层政府雇员苏云山拿出表格，问卓昌和会不会填。卓昌和摇摇头。苏云山接过卓昌和的证件，坐下来帮他填写起来。

　　坐在一边等待的卓昌和告诉我们，苏云山还为他们主持公道“审”过牛呢！那是3月初，外村的10头牛吃了他和其他村民田里的稻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卓昌和一气之下，把牛赶到村委会办公楼的大院里看管了起来。

　　牛主闻讯后赶来领牛，但卓昌和等大造村民一定要他们一头牛赔500元，依据是大造村委会早就张贴的公告。牛主则百般辩解，有的说带的钱不够，有的说责任在牛不在人。相持不下时，有的大造村村民扬言要杀死牛。

　　卓昌和想到了苏云山。他觉得，苏云山是基层政府雇员，是外来的“村官”，在当地没有村干部那些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由他来“审牛”最能让人服气！虽然是周六，但一接到电话，苏云山就从20多公里外的家里骑摩托车赶过来了。

　　经过一番调解，当事双方各让一步，纠纷得到了妥善解决。卓昌和对此非常感激，提出要拿赔款的一部分给苏云山当车油费。苏云山婉言谢绝了。经过这件事，大造村村民对政府雇员的信任度大大增加，1个月后，大造村村民代表大会表决，将村里的公章交给苏云山管理。

　　“过去公章放在不同的人手里，村民要办事，都不知道找谁。”“有的人给好处才给你盖公章。”“有的对你有意见，连表格都不给你填，更不用说盖章了。”说到以前的公章管理，大造村村民意见可不少。

　　万宁市委副书记李东屿说，在万宁的各行政村，公章一般由一文书或出纳管理，由于程序未得到真正履行，管公章的人会和村委会主任勾结起来，大盖人情章、关系章、违法章。基层政府雇员相对中立，并接受政府管理，他们的违法成本要大得多。由他们管理公章，可以较大程度杜绝上述弊端。

　　目前，万宁第一批30名政府雇员中，经过当地村民代表大会决议，大多接管了公章。

　　他们是低保监督员

　　低保资格由村民民主票决

　　借助基层政府雇员，万宁市在东澳镇岛光村推行低保审批新探索。对这项改革，它们有一个响亮的叫法：再造岛光版低保审批流程。

　　“43票！”今年6月5日，岛光村村民代表会议在村委会办公室进行，49名村民代表对38名农村低保申请人进行票决，年近60岁的卓三妹以43票排名第一。这次村里的低保指标一共有12个，12个人选完全由得票数从高到低确定。

　　按照流程设计，岛光村基层政府雇员黄小洪列席会议，同时进行会议记录。他要负责监督会议参加人数及有关程序是否符合规定，并在会议记录上签名。而在这之前，他还和其他村干部一起，对38名低保申请人一一访问，对其申请资格进行审查。

　　村民代表会议上，当场投票，当场计票，当场公布，当天张榜。7天公示期后，未有异议，于是，申报名单上交到了镇里。7月11日，黄小洪打开万宁市政务服务网，显示办件已交到市民政局，等待审查。

　　再造流程的关键在两点：一是审核权下放，低保名单由村民代表会议决定。而按照之前的做法，审批权在市民政局。现在，对岛光村的低保申报，市民政局对名单不具有否决权，只负责审查程序是否合法即可；二是由政府雇员对村里的申报进行监督，包括对报表和证件进行审查、入户调查、村民代表大会是否合规的审查等。

　　以前，卓三妹的低保已申报了两次，都没有通过，原因是她有两个成年儿子，负有赡养义务，她不应享受低保。但她的情况较特殊，儿子有一定的智障，自理能力不强。对此，村民最了解，所以大多数村民代表都把票投给了她。现在，审核权在村民代表大会，基本上可以确定卓三妹这一次能申请到低保。

　　对再造岛光版低保审批流程，人们是有争议的。肯定的意见认为，这一改革首先是有利于公开。村民代表大会在政府雇员监督下公开投票，并当场公布结果，避免了以前村委会主任和管公章的干部勾结起来造假；二是有利于公平。如卓三妹这种情况，只有通过公开票决这种方式才能得到纠偏；三是较大限度地保证了公正。政府基层雇员领的是财政工资，一旦被发现不称职，马上可以解雇，因此，他们与村干部同流合污的可能性较小。这有利于保证基层政府雇员负责任地行使监督权。

　　3　前途

　　发展的空间

　　符合条件也可参加

　　镇领导干部招考

　　“他们是镇委、镇政府的耳目和联系群众的桥梁，对我们的工作帮助很大！”东澳镇委书记吴毓波告诉记者，最近正是村级组织换届选举期间，为保证选举顺利进行，他要求基层政府雇员每天向他短信汇报情况。

　　“基层政府雇员在驻点村的知晓率为99.6%。”国家统计局万宁调查队对第一批30名基层政府雇员任职情况的调查显示，有95.1%的村民平时经常看见基层政府雇员在田间地头工作。可以说，基层政府雇员半年的工作达到了村民和政府的预期。这也促使万宁市委、市政府于今年6月启动面向师范生的第二批基层政府雇员招聘工作。7月1日，第二批162名雇员已全部到各村委会任职。两批人数加起来有192名，再加上一些自谋职业者，至此，万宁师范类毕业生的历史遗留问题全部得到妥善解决。为此，万宁市财政每年要多支出900多万元。   

　　基层政府雇员不同于大学生“村官”。在学历上，基层政府雇员大多为中专生；在管理上，基层政府雇员参照事业单位人员管理办法，档案和社保办理由万宁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负责；在出路上，基层政府雇员没有大学生“村官”在参军、考研、报考公务员方面的多项优惠，但在报考万宁市非参公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时享有笔试加分的优惠。

　　可以说，基层政府雇员捧的是“泥饭碗”。他们的合同3年一签，6年后，如表现合格，将成为与政府订立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长期雇员。

　　那么，基层政府雇员的未来有没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呢？万宁市委、市政府对此还未有明文规定，但有关制度设计正在酝酿中。

　　“他们干得好了，可以被选为正式的村干部；今后符合条件的也可参加镇领导干部的招考。”李东屿告诉记者。这样的苗头已经出现。温小珍就由于工作得到村民的认可，在今年7月6日被马坡村的党员大会选为7名支部委员之一，得票数排名第四位。

　　“在事业单位拿出一些岗位，对基层政府雇员定向招聘。”万宁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局长朱武雄这样规划。

　　丁式江认为，万宁推行基层政府雇员改革，一方面较好地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另一方面也在党和政府联系群众、基层民主政权建设方面作了些有益的尝试。当然，这项改革还有很多有待完善的地方，对此，我们不妨多些理解，多些支持，不要急于下结论，不妨让时间来给出答案。 

　　（本报万城7月1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