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记者 蔡葩 陈蔚林 见习记者 徐晗溪

　　中国巨大的社会变革创造了丰富的中国经验，也带给中国文学丰富的中国故事和取之不竭的创作矿藏，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国文学如何立足本土，认识中国和表达中国？2015年11月10日—12日，首届中国文学博鳌论坛在海南琼海博鳌三江入海处举行，来自中国各地的作家、诗人、评论家近60人，各抒己见，在此交流与碰撞，在南海之滨发出中国文学的声音。

　　中国文学，在博鳌发声。它指向未来的意义，必定不凡。

　　世界视野中的中国文学和中国精神是此次论坛探讨的主题，它不仅深具理论性，也是活生生的创作问题，视野开阔，引来作家、评论家的热烈探讨。11月10日，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论坛开幕式上表示，“必须思考，中国文学和中国精神之于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关系到中国文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塑造自己，也关系到世界如何看待中国文学。”

　　立足本土 讲述中国故事

　　中国作协副主席、评论家李敬泽对中国文学批评界的现状表达了他的忧虑。“我记得我最近在好几个场合，发表个人意见，有人问我为什么总是批评现在的作家、批评家一谈文学就是谈卡夫卡、卡尔维诺、马尔克斯，一谈理论就是谈汉娜阿伦特，你跟他们有仇吗？这些作家、理论家都非常好，我只是想强调，面对我们中国当下如此复杂、如此具体的经验，中国的作家、批评家能不能直面这个经验本身，在这个经验的具体性与特殊性上去有所发现，而不是简单的拿来，用拿来简单的来处理我们的经验。”

　　这次论坛的参加者既有作家，又有文学评论家、出版家、媒体人，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钱小芊说，如此规格的论坛尚属首次，希望能够为作家和评论家提供一个交流、切磋的场合，通过深度的沟通，让文学批评引导文学创造。而中国文学如何从如此复杂的、活生生的具体的中国经验中，获得我们的力量和创造力，是这次论坛主要的焦点所在。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谢有顺是一名活跃的文艺批评家。他说，中国文学自近代以来一直有一种焦虑，担心失去讲述自己经验和生活的逻辑和能力。而事实上，中国文学是有自己独特的逻辑和讲述方式的，这从古代诗词中的时空表达、中国文学和绘画对山水的崇拜等，都可以窥见。我们的语言已由文言文变成白话文，这使文学在逻辑上跟传统发生一定程度的断裂。因此从传统资源中重新找回、接续这种传统，再与新的时代条件融合相生，是时代向文学家们提出的重要课题。关于如何讲述中国的故事与中国的经验，批评家孟繁华说，中国经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是开放的，而不是排他的；是现在的，不是过去的，历史的。

　　在分组讨论上，评论家刘复生的诘问引人深思：为什么中国作家整天在书写中国生活，却不是中国经验？问题出在哪里？刘复生说，我的基本观点是，“中国经验”开始成为问题，表明了中国文学开始进行深刻的自我认知，这种提问包含着一种创造伟大的中国文学的历史冲动，当然，这样问的时候，也表明，中国作家和理论界的深深的焦虑，大家似乎并没有找到走向真正的中国经验的路径和方向。

　　批评家张莉回应说，中国视野不只是中国立场，还是如何全面地、纵深地、设身处地地理解中国及其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不能把自己从这片土地上抽身而出作壁上观；不能把这里的历史和现在只作为“审美对象”，只作为研究对象；不能把“他们”只视为“他们”，而要用切肤者和在场者的经验去认识。

　　立足本土，讲述中国故事，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使命。

　　作家的困惑也是时代的困惑

　　中国文学博鳌论坛，是一个文学评论的论坛、一个文学批评的论坛，而这种评论和批评是结合文学创作来进行的。批评家、作家们在论坛上表达了自己的困惑，试图寻求一种理论上的理解，双方“围炉夜话”，坦诚相见，一方面增强了理论批评的现场性、有效性，另一方面也开阔了作家的视野、激发创作灵感。

　　作为一位1950年代出生、成名于新时期的作家，杨争光关于认知与表达的困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说，感知中国，表达中国，对作家来说，是一种自觉，也是责任和权利。就说百年来的中国吧，同样经历过饥饿与贫困，《悲惨世界》不就是从贫穷起笔的？同样经历过战争，《静静的顿河》不就写战争吗？而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就不能产生这样伟大的作品？“是自身的认知能力天生不足？是理性的故意缺席？这是我的困惑。”杨争光真诚地表达着，充满着个人经验，令人深思。

　　“70后”的代表性作家鲁敏的观点给大家带来新鲜的气息。这些年，在与外国版权机构或一些代理人接触的过程中，鲁敏碰到过多次这样的情况，一种类似“主题订制”般的沟通诉求。有一家意大利的出版人如此约稿：我们需要“非虚构的、真实发生的”的故事，并且“故事性强一些”那就更好了……对此，他们有进一步的解释，一是因为早些年所输出的中国小说，要么是古典的《红楼梦》与《水浒传》，要么是建国初期的乡土小说，以及稍后的家族小说、历史题材小说，他们认为，当下的外国读者不再感兴趣了，他们对传统乡村叙事的认同感较低，他们更想看“现代的”“正在发生”的事情。对此，鲁敏说，老实讲，我不大赞同他们的这种眼光和分析，城里或乡下、古老或现代，虚构或非虚构，压根不是衡量文学的标准，以此来判断是否翻译或引进某部作品，失之简单粗暴了，甚至违背了文学之本意。但某种程度上，似乎也要理解和接纳这一莫名其妙的局面。“在目前的国际版权交流中，中国显然还处于卖方位置，对大部分欧美买手来说，他们的眼光有点新闻传播式的，而对于更深层次的、更高一级的文本分析、审美创新以及文学价值等方面的判断也许还要等待好长一段时间。”鲁敏道出了一个事实，引发人更多的思索。

　　当面对“文学如何回应和激活传统资源”这样深奥的问题时，作家祝勇认为，可以采取一个简单化的步骤，就是回到最基本、最朴素的问题上，以退为进，就像我们在迷路的时候，回到起点往往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我写《故宫的风花雪月》，写王羲之、张择端、唐寅这些伟大的艺术家，就是基于这样一个基本认识。他们在历史中的所有奋斗与挣扎，都是围绕自己的内心展开的。体会到他们的内心，才能够理解他们所做的一切。所以，在我写作中努力恢复他们生存的真实感。历史不可能复现，我们也不可能还原历史的真实景象，但历史可以靠近，近到我们可以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中国文学也需要“海南经验”

　　听了来自各地专家的发言，《天涯》杂志编辑部主任林森也分享了他的“中国经验”，“对我来说，中国经验其实就是海南经验”。原来一位曾经编辑过他小说的编辑曾对他说，“在他的小说中闻到海风的咸味”，可是他并没有在这个小说中书写海洋，但语言中的感觉仍然把海洋的味道传达了出去。

　　针对“海南经验”，有专家指出，四面环海的海南岛，对海洋的耕耘留下了丰富的经验，但并没有为农耕文明强大的中国文学注入异样的“海洋表达”，而这，无疑也是海南文学的机会——缺少了“海洋表达”的中国文学，是不完整的。

　　为期三天的论坛信息量密集，思想交锋不断。作为本次论坛的协办单位，海南省作协和《天涯》杂志全力以赴，办好论坛开篇第一章。刚刚纪念改版20年的《天涯》，不时成为作家和批评家们谈论的话题，《天涯》无疑是“中国经验”“海南经验”的重要载体。与会嘉宾南帆、何向阳、孟繁华、周晓枫、谢有顺、邵燕君、东西、张楚、阿乙等等，他们都是《天涯》杂志的作者，与海南有着不浅的缘分。评论家谢有顺在接受海南日报记者采访时说，海南本是一个岛，岛屿的生态环境可以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学生态，而海南岛又是开放的，始终吸引并包容着外来文化。因此，海南形成了两股特别的作家群，一种是外来者，而后扎根海南的外来者，比如韩少功、蒋子丹；一种是海南本土作家，如孔见、崽崽。这两股力量就构成一种对话，使得海南不再是那么孤立的思维。

　　与会者的共识是，海南文学的创作题材非常丰富，涵盖古今，既有本土原生题材，比如海岛民俗、原住民、南洋文化资源以及古老的神话故事；又有改革开放以来的“冒险”故事，比如，下海、奋斗、创业，以及这个过程中的个人遭遇。这是海南创作的其中两种主要资源，也是“海南经验”乃至“中国经验”创作的源泉。随着中国文学博鳌论坛在海南的落户，海南文学必将迎来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创作出丰富多彩的海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