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椰树下溜达,隐约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有个约40出头的中年女子立在我面前。
是谁?我脑海里最先出来的是一幅诈骗影像。我有个亲戚就是被这样的中年女人骗去了金首饰,其中还有些是她女儿让她保管的嫁妆。
见我一脸疑惑,那人便说:“我是阿春哪,学校里做菜辣的那个。”
说阿春我倒不一定能马上想起,要说学校那个做菜有些辣的女孩,我倒一下子记住起她来。
细看了几眼,还真是那个阿春,虽说岁月去了20个年头,当年的女孩子阿春也有些见老。不过那眉眼,还真就是阿春,学校食堂的那个昌江姑娘。
20年前,阿春在我们学校食堂做饭。
那时候,我在一个学校负责后勤。一天学校做饭的师傅说要请假,原因是家里有急事,而且还要“尽快”,让我赶紧找个人接替她。
那时候,海口东西湖边上求职的人很多,这里一拨那里一拨。我在人堆中左转右转,推敲着也攀谈着。围着我转的人不少,但我总感觉不是合意。阿春那时靠着一棵椰子树站着,一声不吭,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也没看我一眼。可我就觉得她入眼便找了她。
阿春冷冷地听我述说着条件,两条胳膊抱在胸前。这姑娘的眼里有股冷傲气,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看她的。她长得好看,很合眼缘。
听罢我的介绍,阿春并不细问些什么,提了一个蛇皮袋子就跟在我身后来学校了。
阿春是来自昌江的一个农家姑娘。长得高挑苗条,走路婷婷袅袅,普通话不太标准,话不多,脾气却不好。
到了学校老师们一看就七嘴八舌:真会挑,一去就带个美女。
阿春照旧冷傲,看也不看那些说闲话的老师们,自顾自走进了厨房。
那时我们学校才刚办了一年。其实它本来是一所很有年份的学校,自1949年起就有了。可办来办去,学生越办越少,最后只剩了50来个学生。后来有老师承包了这个学校,当年招生都不到200个学生,在学校吃饭的也就10来个人。
老师们多来自海南本土。阿春土生土长海南人,我想,她做的饭菜理应合老师们口味的。海南人少吃辣,但阿春却是不怕辣或者说辣不怕。餐餐顿顿的菜里都有辣,后来连早餐也辣起来。这下就引起公愤了。老师们有的叫牙痛,有的喊便秘。为保证教学,校长下令,不得放辣椒。我也让买菜的人绝不可买辣椒。但才过了两天,阿春做的饭菜又开始变辣起来。
得找她谈话。这是校长的指示,我自然要执行。我找到阿春,简单说了句:阿春哪,你看我牙巴骨都要肿起来了。
阿春仍是不笑也不语。我说完她也不吱声就走了。
我本以为谈了话后阿春会有些改变。谁知道当天的饭菜还是辣。
26岁的阿春特倔。后来我又找她谈话几次。谈话时阿春还是总不吭声,谈过后菜照旧辣。采购员好久没买辣椒了,那菜照旧辣,原来是阿春带了自家制的干椒粉。这叫人很是无奈。炒掉她吧,又觉她也有不少优点,一是饭菜弄得特别干净,且厨房、教师宿舍也常常打扫得不见纤尘。二是节俭,厨房里也很少有剩饭菜。晚上最后一盏灯都是阿春关的。
过了好些日子我才了解到,阿春的干椒粉本不是给老师们吃的,她有个男朋友,中专毕业后来海口打工,第一年还常回去看她,第二年只是写些信,第三年电话也不给她打了。阿春便来海口找他,辣椒是男友的爱好,阿春自然也就带来了他的爱好。但她没找着那人。公司说她男友早就离开了,BB机也早停机了。阿春预感不好。她就等,等她的初恋。但后来阿春绝望了,身无分文时便去了东西湖求职。她打算干几个月后再继续找男友。
老师们开始了无声的抗议——请假看牙。无奈我只得要阿春走。走的那天,阿春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带走了她的几件衣服,留下一大袋干椒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