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科洲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如果以此为题,如何画一幅画呢?
我会选择我喜欢的水彩,先肆意地泼上一拨一拨的红,再随意点染一点一点的绿。
我想说,我要画的是凤凰花。不画树干,甚至不画树枝,只画那漫天的红,那由一朵朵小花组成的狂乱的红。这,就是怒放的生命。
凤凰花,永远燃烧在我青春年少的天空,永远盛开在我15岁的校园。那时,校园门口一左一右有两株树,开着的是凤凰花,凤凰花,以及凤凰花。
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无数朵凤凰花在枝头跳跃、追逐,那是怎样的闪电,那是怎样的迷狂!
它们为什么要开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青春的聚会。它们为什么要开在这个季节?因为这是青春的盛夏。少年的心,脆弱敏感又狂热,看到这两株凤凰树,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们。
我要在树的旁边画上一栋楼,影影绰绰的。那是一栋教学楼,隐在绿树丛中。坐在教室里,只要侧头一望,就能望见那一片火红的凤凰花。疲惫、忧郁、烦躁,统统顿时消散。
课堂上,语文老师在念一位女同学的作文:“凤凰花可食,但吃多了会醉的。”对这一句,老师反复吟咏,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沉迷的样子。我听了心生向往,她为啥能写得这么美啊?
这篇作文还写到作者小时候,和小玩伴一起拿着凤凰花蕊互勾,花心不断者为赢家。“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没想到,除了斗草,还有斗花。
我还要在树下画上一群少年。他们在凤凰树下写生。那是一群中等师范学校的学生,美术是他们的必修课。拿着画笔,留着一头长发的男美术老师说:“生活中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刚下过雨,他指着树旁边的一小滩积水说:“看,这漩涡也是美的。”我弯下腰仔细观察,积水上有漩涡,漩涡上有一些泡沫。积水是静止的,但从静止的漩涡可以看出水曾剧烈流动。我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有点脏的水,这里面也藏着美吗?我以前怎么从没注意到?
因为写生,我不得不对一些细节进行观察。凤凰花是一样的红,但叶子却可以有不同的着色。树顶上的叶是淡绿,下层的叶子是深绿。阳光洒在叶子上,叶子的颜色又不太一样。怎样画出阳光照耀下的绿叶呢?这让我很苦恼。我用一些浅黄涂在绿叶上,但总是画不出那种匀称和轻盈。
我画过水中的凤凰花。站在河边望着,水里的花比岸上的花更美,那红色晕成了一片。而叶的绿和花的红交织在一起,没有了分明的边界。更美妙的是,一阵微风吹来,水面漾开,花的红跳动了起来,一圈红刚荡开去,另一圈红又涌过来。我寻思,水中的凤凰花,不就是一幅水彩画吗?那种朦胧的美,不正是水彩画的魂吗?
一朵朵、一簇簇、一团团、一丛丛、一枝枝、一树树、一片片,红满天。望着凤凰花,我常常想,是什么造就了它们的红?是夏天,是云彩,是阳光,还是它们对阳光的追逐?
朦胧但又透明清新,欢快热烈但又欲说还休,青春的元素,水彩画都有,凤凰花里也有。 青春年少的天空下,凤凰花点燃我心中的火,让我敢于梦想,敢于飞翔。
“校园里,凤凰花又开,无限的离情充满心怀。”后来,听到一首关于凤凰花的歌,我变得有些伤感。就在那个七月,凤凰花下的所有美好,瞬间成为记忆。我们在花下说再见,挥手间,凤凰花落了一地。花落在少年头,花落在衣襟,花落在脚下。“青春的花开花谢,四季的雨飞雪飞”,少年初识了愁滋味。
有一位少年,曾和我一起在河上泛舟,一起在凤凰花下背书。他如今已经意外凋谢了,带走了我的少年时光。伤感上多了沉痛。
很多年后,雨中误闯入一个村庄,转弯处,突然出现成片的凤凰花。我心中一阵惊喜,恍惚如回到少年时。那位凋谢的少年,会不会也像这样,藏在哪个转弯处?
雨把花打落了一地,飘在积水上、挂在草丛尖、碎在泥土里。“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有一首歌在我耳旁响起。
时光流逝,校园里那两株凤凰树,已经消失了,就像我的青春年少。那两棵树,枝丫挽着枝丫,花朵芬芳着花朵,多么美好的存在!望着它们,我曾有过疑问,它们夜里会不会说悄悄话?如今回想起它们,我想问,美好,可以倒叙吗,可以回放吗,可以重来吗?
有一位作家说过,每个人的心里都需要一个人、一棵树、一片草原、一间木屋、一个故乡,也许不必真实存有,却是一个不变的碑石。在每回想起,每次相遇,有一点光、一点温暖、一点希望。
凤凰花,就是我内心的光和火。
人生,像不停奔跑的列车,但一看到凤凰花,我总要停下来仰望。
此生,
即使站立悬崖,
也要凝视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