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忠

　　东坡何时开始填词，前人对此有些争议。有人说他写得最早的词是《浣溪沙·山色横侵蘸晕霞》，时为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或嘉祐五年（1060年）。但因词中有“湘川风静吐寒花”的句子让人生疑，那时东坡未去过湘川（今湖南湘江一带）；词中还有“酒醒南望隔天涯”，其中的“天涯”又让人想到东坡贬居儋州。这首词是否作于他晚年居儋之时呢？姑且把这首有争议的词先放在一边。

　　今人为东坡词编年，多以他的《华清引·感旧》为第一篇，那是东坡在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罢凤翔签判回长安途中，经过骊山时写的。同时，他还写了《骊山三绝句》。《华清引·感旧》的词题为“感旧”，实为怀古，说的是唐王朝玄宗皇帝李隆基和杨贵妃的旧事，具体内容如下：

　　“平时十月幸兰汤。玉甃琼梁。五家车马如水，珠玑满路旁。

　　翠华一去掩方床。独留烟树苍苍。至今清夜月，依前过缭墙。”

　　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前人在诗词中说了很多，最具影响的是中唐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道出了李唐王朝遭遇安史之乱的动乱及李杨之恋的悲剧。

　　在《华清引·感旧》这首词中，“玉甃”用来比喻用玉装饰的温泉池，“琼梁”喻杨贵妃梳洗的楼阁。东坡以“车马如水，珠玑满路旁”再现当年的奢华。

　　唐亡宋兴，至东坡时，骊山温泉是什么模样？词以“翠华一去掩方床”暗喻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逃难西行，曾经用过的方床成为虚设，独留苍苍烟树以及“依前过缭墙”的清夜月。东坡轻描淡写，烟树未改，清夜月未变，然而唐玄宗和杨贵妃早已不在。

　　怀古诗词常常感慨物是人非，东坡后来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是如此。大江滚滚波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当年如画的江山依然如画。在岁月和大自然面前，人过于渺小，生命过于短暂，念及此不禁让人沉思怀想。

　　东坡这首词并不是孤立的。他在《骊山三绝句》（其一）中写道：“功成惟欲善持盈，可叹前王恃太平。辛苦骊山山下土，阿房才废又华清。”功成而不恃功，是人们最应汲取的历史教训。秦王朝阿房宫荒废了，唐王朝的华清池也荒废了，因此东坡认为成功时当“善持盈”。这源于老子的《道德经》，盈满则溢，物盛则衰。功成理应不恃功，方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