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习尚
唐诗是一部唐代生活的百科全书,记述新年习俗的很多。不过,大多只提及其中的一个方面,如孟浩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是守岁时的欢宴;白居易“衰翁岁除夜,对酒思悠然”,是除夕时的畅饮;包佶的“万国贺唐尧,清晨会百僚”,是元旦时的朝廷早朝。而薛能的五言排律《除夜作》,则是唐代年俗的大全,短短一百字,包括了庭燎、悬幡、爆竹、祝寿、驱傩、团圆、守岁、五辛盘等诸多年俗。
迎接新年的心情,唐代人与现在是一样的。孩子们有新衣、美食,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开心;大人们却是老了一岁,难免生出岁月无情的感慨。薛能在诗中就显露出了这种情绪:“和吹度穹旻,虚徐接建寅。不辞加一岁,唯喜到三春。”建寅,即正月,前两句说的是四季流转,时光缓缓地来到了岁末。后两句说的是,新年就在眼前,想到年龄又要加一,内心是有些不情愿的,但转念一想,温暖的春天就要到了,眉目又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燎照云烟好,幡悬井邑新”二句提到了两个年俗。首先是悬幡,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树起竹竿,悬挂上长长的旗子,目的是祈求健康平安、长命百岁。日本僧人圆仁曾于838年至847年在大唐求法,和薛能生活的年代相当。会昌二年(842年),他在长安时就见到:“正月一日,家家立竹杆、悬幡子,新岁祈长命。”
幡子树起的同时,人们还要在庭院中燃起柴火,彻夜不熄,称为“庭燎”。宫廷的除夕庭燎,场面盛大,皇帝和后妃们,都盛装观赏。贞观年间:“时属除夜,太宗盛饰宫掖,明设灯烛,殿内诸房,莫不绮丽。后妃嫔御皆盛衣服,金翠焕烂。设庭燎于阶下,其明如昼……殿前所焚,尽是柴木。”熊熊火焰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年的烦恼随着云烟的上升而消散。普通人家的庭燎虽然没有这么壮观,但千家万户的火堆互相辉映,夜空也被照亮,所谓:“千门庭燎照楼台,总为年光急急催。”小孩子们穿梭其间,一定无比的欢乐。
“兰萎残此夜,竹爆和诸邻。”说的则是大街小巷鞭炮齐鸣的景象。唐代人将竹子投入火中,竹节爆裂,发出噼啪的响声,和现在的鞭炮效果相似。唐代,燃爆竹的风气已经很盛,如张说《岳州守岁二首》:“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来鹄也有:“新历才将半纸开,小庭犹聚爆竿灰。”
“祝寿思明圣,驱傩看鬼神”,提到了祝寿与驱傩。新年增岁,唐代人还要祝寿并喝寿酒,一般是先从年龄小的人开始喝起。白居易和刘禹锡同龄,两人一起过年时,还为谁先喝寿酒推让了一番。这桩趣事,有刘禹锡的《元日乐天见过因举酒为贺》为证:“与君同甲子,寿酒让先杯。”
驱傩是古老的年俗。人们带上鬼神的面具,在庭院或街道上鸣锣舞蹈,目的是驱除瘟疫、疾病等。孟郊有首《弦歌行》,很形象地描写了驱傩的场面:“驱傩击鼓吹长笛,瘦鬼染面惟齿白。暗中崒崒拽茅鞭,裸足朱裈行戚戚。相顾笑声冲庭燎,桃弧射矢时独叫。”薛能在除夕,也观看过这种仪式感很强的表演。
“团圆多少辈,眠寝独劳筋”,说的是团圆。白居易在新年的家宴上就写道:“形骸潦倒虽堪叹,骨肉团圆亦可荣。”团圆是春节的核心要义,延续至今而不变。每年春运,无数中国人踏上回家的旅程,就是为了与家人团聚。薛能生活于唐末乱世,多年在外担任军政官员,虽然劳苦,但能换来老百姓的新年团圆,他认为是非常值得的。
“茜旆犹双节,雕盘又五辛”这两句,展示的则是唐代的春节食品——五辛盘。五辛盘,又名馈春盘,就是取五种味道辛辣的菜蔬,摆在大盘子中,作为新年宴席的主菜。“辛”同“新”,五辛盘即是五新盘,有迎接新春的意味。此外,五辛盘还被赋予了药用价值:“元日取五辛食之,令人开五脏,去伏热,卫生必用。”五辛是哪五种食材呢?一种说法是:“五辛,所以发五藏之气,即大蒜、小蒜、韭菜、云苔、胡荽是也。”当然也可以根据厨中所有,自由搭配,比如明代的《本草纲目》就说:“五辛菜,乃元旦、立春,以葱、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杂和食之。”与唐代略有不同。
当然,唐代的年俗不止诗中提到的这些,还有挂桃符、苇索,喝柏叶酒,玩藏钩游戏等等,但能在一首诗中窥其大貌,已经是很难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