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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近天时好。”在海南岛,过了元宵,南风吹起,苦楝盛开,田禾茁长,清明节便渐渐临近了。晴时可见燕子拂过花梢,阴时则可闻斑鸠的啼雨,便会想起南宋白玉蟾的《行春辞》:“宝马香车正踏青,岂知已是过清明。燕雏告诉花都落,鸠妇丁宁雨速晴。”白玉蟾是海南人,他的诗抓住了清明时的景物特征,散发着浓郁的南国气息,读之令人低回不已。
从隋唐时起即有清明节踏青扫墓的习俗。但北宋绍圣年间,苏东坡贬来儋州,诗中却有《海南人不作寒食,而以上巳上冢》一首。寒食,清明前一日(一说前两日或前三日),自此日起,三天不生火做饭,谓之寒食。而上巳日,汉代以前指农历三月上旬第一个巳日,魏晋以后则固定为农历三月初三。《后汉书·礼仪志》:“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洁。”此即晋代以后的修禊活动,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曾有生动的描写。宋代儋州人犹以上巳日上冢(扫墓),显然是古风未泯。但当时仅是儋州一地的习惯,还是全岛皆然,已难确考。其实古代寒食节的活动一直延续到清明,而上巳日定在三月初三,与清明之日也靠近,故而寒食、上巳的活动便逐渐为清明节所代替。以现在而论,海南人扫墓除清明外,尚有农历四月初八(或十八)和十一月冬至等日子,估计是岛上居民徙来的地区和年代不同,所以习俗小有差异。也许是出于从众的心理,不少原在四月初八(或十八)扫墓的人家,现在也改在清明节了。
到了明清两代,清明祭扫,在岛内已很普遍。《正德琼台志》载:“二三月间,城市预于坟茔添土,村落剪除荆棘,谓之拨墓。”不言扫墓而言“拨墓”,亦带有海南方言的特点。“扫”者,剪除墓上荆棘也,而“拨”还包括给墓上培土。到清明节那天,“男妇各乘舆马,盛载酒肴牲仪,聚亲朋以祭墓,毕,乃会宴。”此外,还有“清明插柳,妇簪榴花,谓不害眼,以米易海蛳咂之,谓得目明”等习俗。清代道光年间成书的《琼州府志》记载与上面基本相同。而成书于清末的《崖州志》记清明习俗亦云:“三月清明,诣先人茔墓,剪除荆棘,设祭,焚挂纸钱,谓之扫拜。”我们如果看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和明代刘侗的《帝京景物略》,其中关于清明节的记述,同上面所举实是大同小异,海南文化与中原联系之紧密,于此亦可见一斑。
清明,也许是一年中最能启人乡思的日子。苏东坡在儋州看到土人扫墓,便兴起“老鸦衔肉纸飞灰,万里家山安在哉”的感叹(诗题见前)。南宋李光后亦贬居儋州,值清明临近,也作《水调歌头》词,怀念江南家乡的稽山鉴湖云:“自笑客行久,新火起新烟。园林春半风暖,花落柳飞绵。坐想稽山佳处,贺老门前流水,欹侧钓鱼船。何事成淹泊,流转海南边。”二人思乡之情如出一辙。而海南人在外面读书、做官、经商的,也无不乡思泛起。明初琼山人陈繗,在北京做官时,便作了一首《清明有感》诗:“清明无客不思家,我到清明思转加。嫩绿又开新柳眼,娇红不是旧桃花。半生暗恨空流水,三尺孤坟自落霞。欲寄凄凉眼前泪,想应流不到天涯。”很能代表古代游子的心理。
《淮南子·天文》云:“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为清明。”今年清明,是农历二月廿八,距春分(农历二月十三日)刚好十五日。近年海内外乡亲到清明节回来扫墓的颇不少,届时城乡总有一番热闹。通过扫墓,寄托对祖先的感情,未始不是维系中华民族团结之一途,但也宜简朴从事,大祭大拜,就有违移风易俗的宗旨了。我未能免俗,这几年清明也都有回乡之行,权当是一次郊游踏青,曾有诗纪其时的景物和情思云:
清明照例有轻阴,扫墓人归似燕频。
宜人最是郊原稻,一路青青润客襟。
一雨潜从夜半来,南窗梦醒薄寒催。
沙沙唤起儿时忆,雨后楝花落满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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