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球迷万里赴戎机 　　世界杯终于演变成了欧洲杯。朋友们谑称因为是早前中国人的到场而干扰了技术流的气场。可不是？十几天前我们在约翰内斯堡观看了两场1/8决赛，当时的参赛各方早已如盗猎者般离去，先后开始书写他们伤感的回忆录———《走出非洲》。 　　十六进八，那本该是杯赛观赏度渐入佳境的阶段，结果更多的是看到狩猎白热化和厮杀残忍度愈演愈烈。现在想来，决战之所以不能成为全球期盼的流派对话，似乎正是因为在6月28日和29日的约堡，已经先行上演了拉美群雄间伤筋动骨的门户对决。 　　那两天的约堡，甚至连先前散乱无章的vuvuzela也找到了默契，不知是谁起领了共同的节奏，千万支号角以短促的快板激荡于足球城和埃利斯公园的夜空，为阿根廷，为墨西哥，为巴西，为智利，欢呼或鼓噪，起哄或呜咽。这莫非是绿茵围猎发展趋势的拐点序曲？ 　　今天看来，即使仅对失意的美洲人而言，这些胜负既不足以成为正本清源的凭据，也不能成为拨乱反正的佐证。无论灵感迸溅单挑实用哲学，抑或激情洋溢对抗功利思维，结果都是士兵突击不敌铁甲战车，攻击艺术让位于丛林法则。遍地英雄下夕烟，金色的大力神杯仍将在这全世界最大的黄金矿脉上被没心没肺地托举。约翰内斯堡，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猎场？ 　　无根可依、无从喝彩的中国球迷在这全球狂欢的畋猎季节已经够可悲的了，而作为万里赴戎机的伪球迷更平添几分滑稽，多少有点去看人家热闹的意思。 　　“中国元素”遍地开花 　　争议纷纭的比赛用球“这不赖你”（JABULANI）产自中国，吉祥物毛绒“扎库米”产自中国，球迷喇叭“嗡嗡嗻啦”（VUVUZELA）产自中国，以及纪念品商店里的参赛各队球衣、钥匙扣，VIP看台上的搭膝毯，甚至……南非国旗，标签上都写着“Made in China”，谁说世界杯赛场上中国总是缺席？ 　　非但“中国制造”触手可及，“中国元素”也渗透于本届杯赛的各个赛场。揭幕战和决赛所在地———约翰内斯堡足球城体育场外的官方赞助商展示区，位置最显赫的高地就是一个中国古代日晷形状的展厅，半围成篱的竹子虽然来自南非本土，而幽篁青绿、古趣盎然的意境倒是不折不扣的中国情调。何况展厅前还有腾挪跳跃的中国传统狮舞，几乎成了每场比赛前球迷最热门的合影对象。 　　中国元素的渗透缘自本届杯赛首次出现了来自中国的官方赞助商———英利集团。前段时间这家国际太阳能光伏板制造行业的领军企业已经在海南建厂,近日还举行了隆重的投产仪式，其战略发展重心转变为与国际旅游岛的绿色合作，因而受到国内外业界的广泛关注。国际足联也是首次延揽新能源高科技企业作为官方赞助商。英利集团倒是真球迷企业，它帮助FIFA兴建的非洲20个太阳能足球场实如一项牵涉世界足球发展的希望工程。 　　杯赛开始后的前几日小组赛中，赞助商工作团队脸贴小五星红旗出没于赛场内外，兼以球场四周的LED广告板出现了方块字，惹得好些球迷一时间产生时空与常识困扰：这是北京奥运第二季吗？还是世界杯32强有中国？ 　　这尴尬被南非世界杯组委会笑语解答：主办国只是东道主，世界杯本来就是全世界球迷的嘉年华。这一个月时间里，全世界结成了一个国家，一个只属于足球的国度。 　　在约堡的几天里,我们也亲眼见识了球迷这种跨国界的热爱。当地时间6月28日晚是阿根廷对墨西哥的1/8决赛，由于中国赞助商特别聘请了街头画家提供免费脸部彩绘服务，于是数百个球迷在足球城外的英利展示厅外排起了长龙。来自中东和小亚细亚的小女孩，来自北欧的斯坎迪纳维亚半岛家庭，他们都乖乖地在画笔前扬起脸，在这一个晚上表示效忠于阿根廷。 　　看台达人甲乙丙丁 　　通往球场的道路上沿途聚集着十多个另一阵营的聚落。同样是来自不同国家的球迷，有的头顶比印第安头饰还夸张的羽毛，有的身披墨西哥彩条毡袍，十余人围成圈，如同在篝火边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神情激动地不停高喊“Viva，Mexico！Viva，Mexico（万岁，墨西哥）！” 　　我们还见到墨西哥TV AZTECA（世界最大的西班牙语电视台）正采访一个球迷———不知道这哥们是从中国南方“打小人”旧俗中得到了启发，还是全世界的巫师有着相通的灵犀？他右手握着大力神杯模型，左手攥着一个显然出自DIY、手工粗劣的梅西布偶，而布偶梅西的额头、下巴和胸膛都扎着大头针！ 　　神奇的是，第二天此人又出现在约堡的另一赛场埃利斯公园球场，这一晚的比赛是巴西对智利，他依然拿着这布偶，只是布偶脸上换成了卡卡的大头贴，甚至连梅西的浅蓝条10号球衣都懒得换下！———敢情，这是个所有冷门球队的职业拥趸，一个专为弱势群体争取话语权的国际愤青？不过，他的诅咒还是略有功效：虽然这两晚阿根廷和巴西先后胜出，但梅西和卡卡一直都没进球。 　　巴西和智利赛前，埃利斯公园球场看台上双方球迷对峙气氛已然剑拔弩张。我们的座位左后方是智利后援团，一个球迷从唱国歌伊始一直双臂平伸拉着一面上书CORONEL字样的横幅，不知是否意味着此看台就是延伸的智利国土，这座位就是场上骠骑的科罗内尔海岸？我们的右前方，则是被大屏幕频频照顾到的巴西大本营。 　　球赛开始后，右前方香蕉黄的桑巴营地里，一个黑人男子几乎每隔5分钟就起身侧转，向我左后方挥手问候，那是一个充满善意的OK手势，而且此兄表情庄严，好像在履行南美兄弟国邦的外交礼节；奇怪的是，他每比划一次，左后方的智利海岸总是以九级地震般的咆哮相回应。如此往复十数回合后，我终于恍然会意：莫非，那手势并非表示OK，而是意味着3：0？ 　　最后果然是3：0。我们也因此注意到巴西看台上另一个老球迷。随着巴西队的每一粒进球，老爷子就立马转身冲着智利阵营，像裁判一样，一边吹哨一边亮出自制的红牌，似乎在动用小宇宙将智利球迷罚下看台。 　　还有，你见过这样的现场观众吗？———严格说来，这种球迷已经不算观众，因为他们整场比赛的有效看球时间全加起来也不到5分钟，90分钟分明都是他们的show time：在走道上不停走动，旁若无人挥旗、击鼓、高歌，或者举着塑料杯与来自全世界素不相识的球迷互劝啤酒，杯一干便又接着暴走，兀自奔忙兀自high———这样的成人多动症患者起码有百十个，整场比赛下来他们的跑动距离也许不输给场上的队员，他们是看台上自娱自乐的行为艺术家。 　　球迷百态，表现出不同的症候，唯有迷醉般的气氛渗透游走、逐渐弥漫全场，直到唤起每个人的集体无意识。IQ归零，EQ涨停，情绪最后宣泄到极致，便是掀起一阵一阵的人浪。这样的狂欢，五大联赛中不会时时出现吧？只能在世界杯，这全世界规模莫出其右的party。 　　作为一个伪球迷，南非时间6月29日那晚我在世界杯看台上学到的最后一课可能是关于足球语言的兼容性和穿透力。巴西人的手势也好，红牌也好，智利人的中指也好，谩骂也好，倒像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双簧，像一种既然身处此间便自觉入戏的约定。 　　即使是约翰内斯堡这治安问题时有投诉的城市，球迷间的敌对也并非没有底线和时效。那一晚，我觉得我无意中窥探到顶级足球赛事中真球迷之间的暗号与切口，那也许是一个证明球迷巴别塔的决定性瞬间：巴西智利赛后，一个穿红衣的男人把脸埋在手掌中，伤心得像个孩子；而一个香蕉黄的袖子经过，轻拍他的肩头。  　　十几天前，我们从火热的海南岛空降到寒冷的南非。在约堡的两天，观看了两场1/8决赛。巴西智利对决的那一晚，我觉得我无意中窥探到顶级足球赛事中真球迷之间的暗号与切口，那也许是一个证明球迷巴别塔的决定性瞬间：赛后，一个穿红衣的男人把脸埋在手掌中，伤心得像个孩子；而一个香蕉黄的袖子经过，轻拍他的肩头。 　　文\ 本报特约撰稿 南方群星 　　①②③ 疯狂的球迷。新华发 　　④ 和中国舞狮合个影。南方群星 摄 　　⑤ 阿根廷小粉丝在等待中国赞助商组织的免费彩绘。南方群星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