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病到乡下老家的二哥家住了一段时间，从早晨到傍晚，足不出门,却总是听鸟语和闻到花香，心中不由萌生了写这篇文章的念头。 　　虽老家与我现在县城租住的房子相距也仅是五六公里地。但却似一道关山隔着两个世界，一个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城市，一个是田畴阡陌，清风绿水的乡村。外面纷繁多变的世界，尘世万象使我的思想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工作生活的烦恼须臾伴随左右，着实让我喘不过气来。而病人最忌讳的吵杂在这儿是无法避免，最需要的安静在这里也无法得到。因而只好暂居乡下。家乡的水色山光，民俗民风，人情物理又与我天天相见了。或许是“心仪”的无形药方在起作用，病自然也就好了一半。每每这时，人生曾经的焦灼，失落与荒废的感然之间便会抖落许多。我在多篇文章中都提到我家住在陵水河下游南岸，这里在几十年前确像个“世外桃源白赠送，明月清风不用买”的仙境。处处闻鸟啼，天天见花开。 　　特别是黄昏时刻，那是孩童时骑着牛儿回家最惬意的时刻。如今，虽没有了那当时当牛倌的高兴劲，但这黄昏仍不失是最能放飞心情的黄金时段。涵养着无数人心灵的陵水河尽头的天边，斑驳的晚霞拼织出玫瑰色图案，夕阳的余辉在河面和岸边闪烁着点点光辉，掀起了一层又一层血红色皱纹。出海口处宽阔的水道千点碎银涌波，万道漪澜摇浪，时明时暗，忽圆忽碎，彩霞中变幻深浅不一的色泽，似有“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之奇美。这陵水河的波浪啊曾承载着我童年多少理想、追求和记忆啊，也流淌着我童年与水一般天真圣洁的心灵，与火一般蓬勃炽热的青春。 　　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母亲每每黄昏还不见我回家时总爱说的一句唠叨话便是：鸟都归林了，人还不归家。而这几十年来，野外的林木一天比一天少，山花野草也被践踏得蓬春难生，鸟的家都没了，还能繁衍生息？我记得最荒唐的还是1958年那一次的赶鸟下海运动。那是人民公社成立的当年，我的家乡因盛产椰子树便取名为椰林公社。吃大锅饭的大食堂一度曾使上万人饥肠辘辘，面黄肌瘦，不少人还患上了因营养不良导至的水肿病。那时有人头脑发热，要在稻田里放高产卫星，连麻雀偷吃的稻谷都统计到产量里去了。于是便发动群众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赶鸟下海运动。我当时刚好八九岁，正读小学一年级，学校放假了，我也跟着大人们撑着一支长长的竹杆排成一字形的横队，吆喝声、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加上一条条竹杆漫天晃动，真的连麻雀也吓破了胆，有些竟然从空中掉下…… 　　这几年，随着家乡的人们开始懂得了维护生态平衡的重要性，麻雀家属才又渐渐地兴旺了起来。这曾被人诬为“四害”的鸟也与人友好为伍了，几乎每家每户的瓦房屋檐下都有麻雀作窝，早晨四五点，麻雀便早早起床，唱着一支支清脆的歌儿，催醒甜睡的人们去赶路谋生计。我虽没有这个任务，但毕竟有早起的习惯，何况麻雀的歌声也成了我起床的闹铃。吱吱喳喳，喳喳吱吱的麻雀声似在给我放音乐，听了顿觉心旷神怡。 　　还有那蝈蝈,几个俏皮的男童抓了几只放在二哥家院前仅有四五年龄的黄花梨树杈上，蝈蝈那响亮的叫声便成了家庭心境的点缀。每到晚上，或许这些白天难得让人一见的蝈蝈也知道“日出而作”了一天的农人要“日落而息”了。它们便聚合起来在房前屋后的草丛间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仿佛在为艰苦劳作了一天的乡亲伴奏催眠曲。这是我儿时最熟悉的声音了。 　　住在乡下十几天，即便是躺在卧室里，也能闻到从窗外飘来水和水生植物滋润清新的气息。真有点“天上神仙府，人间百姓家”的美妙诗意。 　　[ 浮世逸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