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点灯，天上地上亮晶晶，喝香茶，吃月饼，趁着光亮赶夜工。”  　　这是母亲唱的儿歌。记忆中，只要天上挂一轮明月，天气不冷，母亲就会在月光下做活。母亲做得最多的是鞋，那时，我们家最缺的就是鞋，全家五六付脚板，全指母亲的手工，母亲日做夜赶，也常常是小妹的新鞋刚上脚，大哥的鞋底已磨穿。 　　那年中秋，我们吃了母亲做的月饼，还喝了香喷喷的油茶，心满意足。晚上又传来好消息：隔壁机关大院放露天电影，家里顿时乐翻天。印象中，母亲极少看电影，何不叫母亲也去？于是我们围住母亲，说电影如何好，又不花钱，近在咫尺，四邻都去了，再说又是过节，也该歇歇气了。母亲舍不得把时间花在玩上，但拗不过我们，终于答允跟我们去。我们高兴至极，扛椅掇凳，连走带跳，簇拥着母亲出了门。月亮在天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们走，她也走，一路笑闹。忽然，我感觉脚下钻心一疼：“哎哟！” 　　“咋了？”母亲忙问。我裂着嘴，直吸冷气，掂起疼脚。母亲蹲身脱下我的鞋，捧起我的脚，就着月光看，一会，她用指甲从我脚板上挑出米粒大的一点碎玻璃，脚板已沁出血，母亲蘸了口唾沫抹在伤口上，掏出手绢包扎好，完了拿起我的鞋，对着月光照了照，轻轻放下，叹了口气。其实我的鞋底早已磨破，没对母亲说。穿上鞋，我说，不疼了，不碍事了，走吧，看电影去。走了几步，母亲站住了，手抚前额，说头有点晕，想回家躺躺。母亲平时是有个头晕的病，偏这时候犯了，怎么办？只得让母亲回去。怕我们扫兴，母亲说一会来电影场找我们。 　　直到电影散场，也未见母亲来，我们赶紧回家。到了家门口，却见母亲正坐在月光下纳鞋底，头上箍着一圈毛巾，月色溶溶，四周一片静寂。看见我们，她歉然地笑笑，“本来要去找你们的，见这么好的月色，便趁亮赶赶工，看，这一会就纳了半只底呢。”母亲扬起脸，似有几分得意。月光下，我看见母亲眼角的菊花皱非常显眼，分明有些苍老了，其时母亲的年纪并不很大，我心里酸酸的。母亲边嘱咐我们洗睡，边仍忙着手里的活。这一夜，她似乎比平时更忙，我睡了一觉醒来，朝门外张望，见她还在月下不停地飞针走线…… 　　一直到现在，母亲纳鞋底的情景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月光映着母亲不知疲困的脸，她先用锥子在鬓角抿一下，用力在鞋底扎个眼，再把纳鞋底的“索子线”穿过去，然后将线在手腕上挽一圈，“哧———”的一声拉紧，于是手腕留下一圈深深的勒痕，鞋底多出一个坚实的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