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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又叫花城,不只是因为这里的花多、花好,更是因为这里有过年“行花街”的习俗。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之后,我们这些第一次在广州过春节的外地人,放弃了窝在屋里围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惯例,像广州人一样去“行花街”。
在外地人来看,行花街,不就是逛花卉市场嘛,但是对广州人来说,一个行字,远不是逛那么简单,一条花街,远不是花卉市场的同义词。要不,购物城一样的花卉市场在广州多的是,为什么还要有花街呢?花卉市场天天有,为什么偏偏还要在过年的时候再来一个花街呢?没有在广州度过春节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广州人过年不到花卉市场去买花;没有在广州行花街,很难想象,行花街对广州人意味着什么。
大年三十,细雨蒙蒙的晚上,我们这些从海的对岸过来的外地人,像广州人一样去“行花街”。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和明亮如柱的路灯,把节日的夜空照成一片灯光的海洋,细雨落在身上不湿衣,只在灯光中飞舞,显得比实际下得更大一些,更像是飘舞的雪花,飘洒在脸上,带来一丝丝凉意。有人把双手伸向黑暗的天空,去承接更多的雨水,往脸上抹,这就像北方的人,在雪地上捧起一捧雪朝脸上搓一样,过年的快乐,在北方的雪中和在南方的雨中,看来都是一样的。
对于广州人来说,不行花街,不像是过年。这就像不放鞭炮,不成为过年一样。现在,好多城市都禁了鞭炮,城里人已经很难找到过年的感觉。惟有广州人有福气,他们没有了鞭炮,还有花街,花街是过年的符号,忙忙碌碌的人们很多都是看到了花街的棚子又当街搭起来了,才记起来春节就要到了,年就要来了。花街让广州人突然记起了一年一度的节日,也让广州人暂时忘记了一年四季的辛劳。这就是花街,没有理由不一年一次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张灯结彩般搭起来,又在除夕的当晚一夜之间拆除得无影无踪。广州人的花街和节日的鞭炮与焰火一样,在最热闹的时候以最美丽的方式显现,在最高潮的时候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不给美丽留下残败的印象,不给快乐留下寒冷的阴影。
大年三十,流光溢彩的夜晚,我们汇入浩浩荡荡的人流,跟着广州人一道去“行花街”。十里花街上,人比花多,花随人动,人潮花涌。每一个人都像是用花装扮过一番的样子,每一个人就是一朵流动的花,一束会笑的花。花样般灿烂的孩子们蹦蹦跳跳摇着花,花样般从容的老人们手里拎着花,花样般绽放的青年人兴奋地举着花,花样般俏丽的少女们头上戴着花。花的幽香弥漫在灯光辉煌的夜空中,洋溢在每一个人快乐的笑脸上,从每一个人的身上幸福地散发出来,与花街的夜、花街的灯、花街的欢歌笑语融为一体。
花街上的人,是一种幸福快乐的潮流,人们到花街来,与其说是为了买花而来,倒不如说是为了看花而来;与其说是为了看花而来,倒不如说是为了“游花”而来,这里是一场花花绿绿的过年化装舞会,是一场浩浩荡荡的花的迎春游行。
行走在花街上的人都懂得,花街上的花,是广州人过年的节日语言,人们用花叙说过年的快乐,传递美好的情谊,表达爱情的心意,互致节日的问候。每一种花都是一种祝福,都是一种希望,都是一种寄托,都是一种追求。广州话中“红桃”与“鸿图”同音,一束桃花不仅辟邪,还象征事业发达,寓意“大展鸿图”,年轻人则更喜欢用桃花预示爱情如意;一盆金橘不仅大吉大利,更意味着子孙满堂;一枝吊钟花不仅美轮美奂,更象征财源滚滚,所谓“金钟一响,黄金万两”,广州的女孩子尤其喜欢买吊钟花,据说女孩子在家中摆上吊钟花,就可以早点出嫁。
走在“行花街”的游行队伍中,随着花的潮流不自觉地朝前涌动,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意识。春天的迎春花,夏天的睡莲和丁香,秋天的桂花和红枫,晚冬的玉兰……一年四季的鲜花都集中在这除夕之夜绽放,走过这一条十里花街,犹如穿行在一年四季之中,来了又去,去了又回。
徜徉在“行花街”的人流中,身边是年轻的父母用婴儿车推着熟睡的孩子,身边是高高地骑在父亲肩背上的骄傲的小女孩,身边是男子汉一般牵着妈妈的手的小男孩,身边是三五成群的朋友团队,身边是相拥而行的年轻恋人,身边是相携而行的老年伴侣……你会感觉到,全广州的人都来行花街了,你会惊奇地发现,好像广州人的一生,都是在花街上走过来的。
这是一条流淌了千百年广州岁月的花街,这是一条流淌着广州人一生记忆的花街。当一个人的记忆与一个城市的历史被链接在一条十里花街上的时候,这样的城市和这样的人该是多么地有福分。
大年三十,整个广州都是花街,连珠江的江面也都飘荡着花灯,江风也飘散着花香,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射在江水上,江水浮动着云霞般的江花,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变幻无穷。
大年三十,我们这些从海南跑到广州过年的外地人,跟着广州人一道“行花街”,也跟着广州人一样,买了一个据说可以转运的五彩风车。摊主祝福我们说:除夕把风车带回家,开年一定走好运。我想,广州行花街的习俗无论怎样变化,人们求好运的希望总不会改变,只要花常开,风常吹,风车常转,广州人的好运就在,幸福的希望就在,生活的快乐就在。
[ 屐痕处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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