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名曰“扬参”。村民们非常喜欢交朋友,喜欢把关系亲密的朋友邀请到家里做客——朋友越多,就越被同村人看得起。每到元宵节,扬参村的村民们就邀上亲朋好友,同聚一屋,围成一桌,吃着主人亲手制作的、象征着红红火火的火锅,谈笑风生。
从海口坐半小时公交车,就来到了永兴儒本村。路口立着一方书着“儒本村”三字的大型石碑,走进去不远,有一座很大的庙堂。从庙后的小路走一段时间,就到了扬参村。扬参村的村口大门有一座很奇怪的圆柱形塔,连着一长条围墙和一座带有瞭望台与墙垛口的大门。好似一个严防死守的山寨。大门外的树荫下,总是坐着一溜边乘凉边唠家常的村民,嗑着一些瓜子啃着几粒花生,望着绿油油的菜地,摇着手里的扇子,一副无忧一生的样子。不过今天,家家户户都在家里招待客人,村门外一辆辆汽车取代了长凳和担子,堵满了小道,司机们虽不断抱怨,却都没有鸣笛,互相理解,安安静静地驶入。
进了村,可以闻到一阵阵植物的清香和家家户户都飘着的羊肉火锅的香味。村民们为了庆祝元宵,每家都杀鸡宰羊,亲手做上一锅浓浓的羊汤招待客人:羊,意味着“喜气洋洋”;而鸡,则意味着新的动力与活力。走进一户人家,院里地上一定会有很多鞭炮留下的红纸屑,按照习俗,这些红纸要留三天,不然扫走了就是扫走财气,一年不顺。孩子们在满地的红纸堆里寻找着没被点燃的、还有引信的小鞭炮炮仗,集到一块,接上一根长信子,做成小鞭炮串,向大人们讨要火源,点着玩;客人们则跟忙碌的主人谈着近来的状况,唠些事儿——同样,按照当地风俗,不愉快的事是不能提起的。大方热情的村民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和客人们分享。
当主人摆好了碗盘,盛上了饭菜或白嫩的米粉条,将羊肉下入沸腾的锅中时,客人们就进了屋,互相祝贺,然后开动筷子。美味的羊肉从锅中飘出股股鲜香,加上许多有习俗讲究的佐料,慢慢熬制,又浓又香。主人在大家吃羊肉之前,还会往锅里加一些代表着“百财”的白菜叶,愿一年财运昌顺。更隆重一些的,直接摆上几桌酒席,一起喝酒吃肉,放开了身心去享受美食。一勺勺汤,一块块肉,一片片菜叶,都寄托了主人对一年的心愿和对客人们的祝福;一声声问候,一次次笑颜,一句句关怀,都充满了人们各自真诚的祝愿。
吃过了饭,主人会带上客人们去看村子的元宵庆典。从村道上拐几拐,就到了一方火山岩砖铺设的、立着一座修缮多次的红墙小庙的广场,广场被树木和未经雕琢的熔岩石围了一圈,广场下面就是翠绿的菜地。但是这座古风小庙里,却安着一扇现代铁门。早已有穿着“狮腿”的舞狮队和锣鼓手等候在庙门前,还密密匝匝围了一圈扬参村村民,甚至还有带着无人机和摄像机的记者。
等了十来分钟,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鼓声,耳尖的鼓手立刻吆喝了起来。舞狮队员开始披上“狮皮”,锣鼓手也跟着远方的节奏擂起了厚皮铆钉边的红色大鼓。一红一金的两只“狮子”开始舞动,不时眨眨眼,张张嘴,或是在地上打个滚,博得群众们的声声喝彩;当远处的声音渐行渐近,“狮子”也拿出了绝活:双“腿”人立,登上高处,用“嘴”咬下了一颗挂在天上的白菜和一盒香烟(香烟意味着香火不断,暗喻子孙兴旺)。
鼓声愈来愈近,一伙抬着彩色雕像的“轿夫”从被树丛遮挡的路上冒出了头,我略一探头,看了看才知道:哟,这还不止一个,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好多呢!舞狮的人也看到了,更卖力地跳了起来。我跟周边村民了解了一下:这实际上不是神像,是他们的老祖宗们的塑像。打头过来的是一个身着红官裘的大红脸,据说是开村元祖;后面跟着许多小塑像,都坐着一张八仙椅,一晃一晃地给抬来了。这时,“狮子”在庙门前双膝并跪,拜了几拜,又起来,打个揖,再拜。重复了三次才缓步退回广场人群后方,给彩色塑像让出条路来。
拜过了,唱过了,也闹过了,队伍挤过人群,浩浩荡荡地奔向最后目的地:儒本村村口的大庙。这一路走,后面还跟了辆三轮机车边开边往后甩鞭炮,放完一截又点上一截丢出来,拖着跑,一路上炮声不断。
路的前方,红墙墨瓦的庙渐渐从树丛里显现出来,高高地俯视着这一队人马;村民们紧紧跟着队伍,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队伍抬着塑像上庙台,打揖,叩首,小心翼翼地把六个塑像稳稳当当地摆在庙台上,放上供桌和各类祭品,供村民们上香、参拜。
锣鼓骤停,无比宁静,只有村民们祈愿时的喃喃和鞭炮的噼啪。我悄悄地穿过人群,离开了这场盛大的元宵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