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认识是在女儿的幼儿园。
那天幼儿园文艺汇演,老师要求我给女儿扎只朝天辫,这活哪是我们男人干的?我老婆两年前跟我离婚了,平时女儿都是由我妈妈照顾的。我笨手笨脚地给女儿梳辫,女儿龇牙咧嘴的,终于挣脱我,躲到一旁哭泣。
她走过来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褂,还套着两只灰套袖,一个小女孩牵着她的衣角也跳跃着跟过来。那时我讨厌所有的女人,何况她还一脸的痘疙瘩。我警惕地盯着她,看见她朝我女儿走过去,担心她会塞给我女儿裹了迷药的口香糖、下了安定的盒装奶……我随时准备冲过去,推开她。
她弯下腰,柔声哄着我女儿:宝贝别哭,阿姨给你梳辫子好吗?女儿竟然抹了一把眼泪,乖乖地点点头。
她把我女儿拉到怀里,张开纤细的五指,捋起女儿稀疏的头发,细心地捋到头顶上,给它缠上红头绳,灵巧地打个蝴蝶结,一只朝天辫便在女儿的头顶上欢呼雀跃了。她眼睛亮亮的,含着笑,不住地和我女儿说着什么。她在说是我女儿妈妈的朋友吗?还是说要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玩?我一刻也不放松警惕,让女儿始终在我20米的视线之内。
她梳好女儿的辫子,看着女儿和她身边的小女孩玩,目光柔柔的像个母亲。只一会的工夫,女儿竟然和她亲起来,嚷着要她的电话号码。她从牛仔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女儿接了名片扑向我,要我替她保存着。我拿了名片,斜眼看了一下,原来她是开出租车的。
打她的电话是因为我母亲摔伤了腿。
那天我在外地参加一个会议,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扑腾起来,我赶紧跑到走廊上接了。电话是我母亲的邻居打来的,说我母亲下楼时摔着了。我隐约在电话里听到母亲哎哟哎哟地呻吟,我的女儿也在一旁哭泣,我知道母亲肯定伤得不轻。于是赶紧拨打我们小城的120,接线员说高速路上发生了车祸,120急救车全都上高速了。我身在外地,即使在家里,我的住处也和我妈家隔了半个城区,远水一时救不了近火。我躁得直打转转,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了她,找出她的名片把电话给她打了过去。
我等待她的拒绝,或者狮子大张口,我做好了挨宰的准备。她接了电话,声音也是柔柔的。我说了我妈的住处,希望她能尽快开车过去送我妈去医院。她立即一口应承下来,还连声叫我放心。我还没来得及问价钱,她就急忙挂了电话。我大姨接了我的电话赶到医院时,她已经帮我妈办好了住院手续,我妈的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等我见了我妈,老人家嘟着嘴埋怨养儿子没用,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说人家不仅车费没要,还垫付了部分医药费。
我想给她买点礼物,以表达我的谢意,可是买什么呢?我犯难了。买点营养品保健品吧,谁敢用呢?花钱不讨好。给她买件像样的衣服吧,她的作息跟太阳一样,节假日更忙,什么时候穿?何况我又不知道她的尺码。我想起了她满脸的痘疙瘩,对了,送她一套护肤产品,送她一份美丽,这才是锦上添花。
我去一家知名的美容院为她挑了一套祛痘养颜的产品,并为她办了一张年卡。我打电话给她,想拿着礼物去谢她。我要她家的地址,说要还她垫付的医疗费。她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着,说不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吧。我说有的有的。
她便报她家地址,我用脖子夹了电话,拿支签字笔在纸上记着。放了电话我仔细地看抄写的地址,一时竟愣怔了。她竟然就住在我楼上。
原来善良和美好,离我只有十公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