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来海南保亭度假的游客惊奇地发现，六弓乡绿草蓝天间居然有一座彩虹桥，桥上挂着游客带来的海贝壳，风一吹过，桥上便响起一串清脆的叮咚声。

　　这座连接自然与人文的彩虹桥是北京上苑艺术馆驻馆艺术家在海南展出的装置作品。2017年冬天，上苑艺术馆来到保亭六弓乡，一群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艺术家，沐浴着海南岛的阳光与绿植，将当代艺术融入海南乡野之间。

　　上苑艺术馆是北京艺术圈颇有名气的一家艺术馆，建于2007年，由二十一个原创艺术建筑、梁思成方案陈列馆、文学会所、上苑艺术馆美术展览厅共同组成，为多种不同门类的艺术创作者免费提供生活空间、创作工作室和交流平台。

　　每年进驻上苑艺术馆的艺术家有油画、雕塑、水墨、装置、行为、舞蹈、诗歌、声音艺术、音乐、多媒体、影像、舞台等不同的艺术门类。无论是独具特色的阿根廷艺术家的装置作品《彩虹桥》，还是外国艺术家与六弓乡孩子们进行服装秀互动，这些特立独行的当代艺术观念像一颗颗种子，播撒在海南乡间。

　　近日，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上苑艺术馆馆长程小蓓，了解上苑以及它与海南的这段情缘。

　　与艺术相关的事我都想做

　　记者：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您在从医的同时，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出版诗集《热爱生活》《一支偷来的笔》《她跑进跑出》，九十年代末，开始写小说，并出版长篇小说《无奈的生命》与《你疯了！》，本世纪初，又组织策划“北京上苑艺术馆”和“中国现代建筑博物馆”。从医生、诗人、作家，再到艺术馆馆长，您为什么一直在“折腾”？

　　程小蓓：艺术应该是我血液中具有的东西，医生是我曾经的职业，而艺术是我的事业。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好像不曾这样问过我自己，因为我一直以来就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是与艺术相关的事我都想干，想到什么就会立即行动，从不迟疑，而且一根筋，干到底。这是我自在的生活，也可以是你说的“折腾”。

　　海南日报：您还会再跨界吗？

　　程小蓓：跨界已经是我的日常行为方式了，都不需要进行角色转换，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一些剧情中。如画画的时候，我不会让耳朵歇着，烂听一些，放下画笔就会去练习的古琴曲；如在艺术馆与各个不同种类的艺术家交流时，我同时会是一块饥饿的海绵，吸纳他们身上的音乐知识、绘画技巧、肢体艺术、造型创意……我对自己的定位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学生，学习成了我的生活方式。

　　记者：上苑艺术馆“谈笑有鸿儒”，不乏孙文波、王家新、钱绍武、贾方舟等知名文化人，您觉得为什么上苑能集聚那么多的艺术家？它的吸引力在哪？

　　程小蓓：上苑艺术馆主营的是“艺术驻留计划”，就是国际艺术创作营。它是世界上唯一开展多艺术门类创作人同时驻留的机构。而且已持续十年，年年免费接待几十个国家的艺术家在馆居住、交流与创作。我想，这种持续的公益行为，以及我们在宗旨上提倡和推动的，即以具有创造性与诗性语言特质的，和艺术家生存的“现在”相关的，真实生命体验为创作“冲动”的艺术创作。这应该是吸引艺术家的主要原因。

　　让艺术家有一个跨界交流平台

　　记者：您曾编写了一本书叫《建筑日记——上苑艺术馆建设记实》，讲的就是您与房子的故事，那么您发起成立上苑艺术馆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要免费为艺术家提供工作室？

　　程小蓓：《建筑日记》里面我写到了为什么要建设“上苑艺术馆”，就是想为各个不同门类的艺术家提供一个跨界的交流、创作、合作的平台，恢复中国文化人的传统：诗书画乐等艺术家的常态交流。中国目前在美术、诗歌、音乐、建筑、舞台剧、影视等各个艺术家群体基本上各自为阵，很少横向交流。我想从自己开始改善这种状态。

　　艺术家是“最穷”的人，他们创作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用。但是，人类如果少了艺术家，将暗淡无光。所以，要做“艺术驻留计划”，以此机制来选择一些优秀的艺术家，免费为他们提供展览厅、排练厅、图书馆、工作室、住宿，以及生活和创作的安静而纯粹的艺术环境。

　　记者：什么样的艺术家才能入驻上苑？他们来到上苑以后，都会做些什么？

　　程小蓓：上苑会选择那些生命中不能没有艺术的创作者。在乎他们的独有性和探索性；在乎艺术家的诚实度——是否非表达不可，以及非如此表达不可，以及跟自我的关系。给年轻有为的艺术家更多机会。考虑他们继续往前走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潜力有多大。这是我们选择艺术家的基本标准。

　　他们来到上苑艺术馆目的就是交流、创作与展示自己的作品。首先是认识各地区与国家的同道人，这很重要。艺术创作需要交流，不同地区和国家的人带来不同的观念、不同看世界的角度、不同的创作方式，大家在一起交流就是学习与启发的契机。然后进入自己独立的创作空间时火花四射，产生与来上苑之前不同的“落笔生花”状。常常还会出现多人合作的综合性作品——画家变身为舞美，诗人变身为编剧，与舞台艺术家、与音乐人合作出一台戏剧或一场行为艺术……

　　海南的阔叶与斑斓色彩，对艺术家很有吸引力

　　记者：为什么会考虑在海南发展冬季海南艺术驻留基地呢？

　　程小蓓：我第一次来海南是10年前，来了就爱上了，此后就几乎年年来。由于北京冬天寒冷，北京上苑艺术馆每年从12月到次年3月闭馆。但艺术创作是不能停顿的，我们需要有一个在热带地区的创作空间，恰好有人资助提供六弓的民宿，与上苑艺术馆对接开展冬季海南艺术驻留，便一拍即合。

　　记者：在海南“玩”艺术，与在北京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程小蓓：首先，会与北京有一些氛围上的不同。上苑艺术馆周围都是艺术化的建筑与艺术家，而海南的六弓是一片农田，其中的阔叶与色彩的斑斓，对于搞视觉的人来说会有刺激。对于诗人和音乐家来说，作品和心情也会有更多浪漫的色彩。

　　其次，在北京上苑艺术馆，艺术家创作的学术程度比较高，每年驻馆的艺术家、诗人、音乐家们的作品发布比较频繁，比如很密集的个展、群展、演出、朗诵会等等，学术界、专业媒体都很关注。在海南当然相对安静一些，关注也多为大众媒体。在北京，上苑艺术馆是国内艺术界观察国际艺术动态的一个窗口。而在海南，艺术家们会更轻松一些，我们体察风土人情，深入了解黎族文化，耳濡目染黎族风情。

　　记者：此次把当代艺术带到保亭乡间，有无海南本土艺术家参与？

　　程小蓓：海南每年都有艺术家申请上苑艺术馆的驻留计划，这次也有海南艺术家参与艺术设计。尤其是一些对黎族文化有研究的本土艺术家，如张智罡等，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

　　记者：这些当代艺术及艺术家的驻留，会对当地有怎样的影响？

　　程小蓓：自作品落地并发布消息后，几乎每天都有当地人来看我们工作，并提出要跟我们学习，特别是孩子们。我们为他们开展摄影讲座，外国艺术家开了英语教学课、服装设计课等。孩子们因此视野更开阔了，对世界也将会有更深刻的认知。

　　记者：海南若想在当代艺术领域“玩”出些名堂，您有什么建议吗？

　　程小蓓：798、宋庄这样的艺术家集聚地也只有北京、巴黎、纽约这样的大文化城市才会有。这是由大都市的文化吞吐量决定的。但海南也有独特的资源，作为一个“候鸟”栖息地，据我所知，每年来海南过冬的全国各地的艺术家少说也有五千以上，如果想要形成小一点的艺术家集聚地，只需有心人（公益人、企业、政府）去有意做，就能形成。

　　此外，北、上、广、深之所以有大规模的当代艺术活动，与知名大公司的驻扎肯定有关系。如果海南的引进政策能照顾到创业者，吸引一些知名大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设在这里，那么这里的人口架构就变成了在这里创建事业，而不是普通的休闲、养老与避寒，当代艺术也能随之在海南生根、开花。

　　（上苑艺术馆驻留艺术批评家吕墩墩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