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儋州,但凡提起屯积海,沿海一代上了年纪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屯积”,这个名字的由来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据民间的传说,它是冼太夫人当年奉旨来海南平定叛乱时临时设置的一个储备后勤物资的基地,后来村名也就因此叫“屯积”。人们管它面前的这片海域叫“屯积海”。
屯积海位于海南的西北部,距儋州市那大镇40公里,离光村镇政府所在地不到3公里。东与临高县的新盈港隔海相望,濒临北部湾,面积约10平方公里。涨潮的时候,1000吨位的大帆船沿深水港道驶进屯积海的东南面的潭渡口停靠,它的三面有村庄和红树林环抱,又是天然的避风港。退潮后,洁白细腻的沙滩仿佛一片平原,海滩下面有丰富的水产品,是渔民们耕海不辍的天然聚宝盆。屯积海和沙表头、简屋、英豪、沙井海一样,是上天洒在海南岛儋州西北部一串璀璨的明珠,是养育方圆几十里地老百姓的生命海。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海南群众的出行和货物的流通极其不便,陆地的交通除了海口至县城,乡镇一级的交通基本上是不顺畅的。屯积海却成了那时最抢眼、最繁忙的海上运输重要港口。我母亲是公社供销社派驻潭渡口的收购员,我小时候,经常跟着母亲到潭渡口玩耍,亲眼见证一艘艘大帆木船,将来自广东湛江、徐闻,广西北海、合浦的布匹、炮竹、水缸、瓦片、杉木等日常生活用品和建材,源源不断地运入屯积海,靠泊潭渡口的浅滩上,再由搬运工人把货物运到岸上,经我母亲签收后,由县社下达调拨单销往儋县乃至中西部的县城和乡镇。那个繁华的小港口,时常浮现在我的梦里,伴随白了头的妈妈的身影,仿佛不曾远去。
在屯积海东南面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红树林,是当年屯积海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当地人管红树林叫“站根”,民间有一句俚语“走不过站根,大不过命”,意思说,由于红树林的根系发达,树干挺拔、树枝茂密,外地人一进入红树林里,容易迷失方向。抗日战争时期,琼崖纵队儋县支队与日军在附近发生遭遇战,由于敌众我寡,支队的战士们利用红树林的天然屏障,逃过了一劫。
我就读的小学离红树林不远,有一回,我和海边的同学们乘海水退潮,一起到红树林里捕捉螃蟹,一位有经验的同学带着我仔细地寻觅螃蟹藏身的洞口,忽然,他在一处黑色的新泥堆的洞口停下,他告诉我:藏在洞里的一定是一只肥硕带膏黄的螃蟹。听他这么一说,我鼓起勇气,把手伸进洞口深处,就在手接触到螃蟹的那一瞬间,拇指被螃蟹的爪子死死咬住不放,我忍住疼痛,用尽全身力气,硬是把它从洞口拽出,那位同学赶紧用双手控制它的两只爪子,然后用牙齿咬碎它的爪子,我的拇指松开后鲜血直流,那位同学又用那堆黑泥往我伤口一抹,血就这么神奇般地止了。尽管手指还疼痛,但第一次捕捉到这样大的螃蟹,心里高兴极了,付出的代价也感到很值得。
屯积海位于儋州市第二大河流榕桥江入海的交汇处,这里所生产的鱼虾贝蟹,不仅产量丰富,而且肉质上乘。每当海水退潮,屯积村的渔民立即扛着捕捞工具,就在家门口不远处的浅海里撒网,再用一根竹棍在上游拍打水面,不一会儿,一群活蹦乱跳的海鲜就会收入囊中。白鸽螺、青螺、血螺、芭蕉螺、花螺、长角螺,是屯积海的一大特色,退潮后,头戴尖竹帽,身着五颜六色唐装的妇女,早早就在海滩上“钯螺”(一种专用于挖螺的铁器,在沙滩里来回划动,接触到螺时就会发出响声),那时的白鸽螺、黄鸽螺,足足有小孩一只巴掌那么大,吃下一个已够半饱。我们这些小顽皮们,常常把捡来的白鸽螺和黄鸽螺的贝壳互相击打,看看谁的坚硬。和尚蟹(也叫走马灯蟹)也是屯积海的特有水产品,这种蟹,体积小,不伤人,看起来又光又圆,因此,当地人管它叫和尚蟹。粮食紧张的年头,肚子都填不饱,吃菜成了奢侈品。为了谋生,父辈们常到屯积海捕捉和尚蟹。
时光流逝,如今的屯积海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南北已通了大桥,潭渡口早已“退休”。我每次站在它的跟前就感慨万分,仿佛看到梦中的潭渡口那些飘摇远去的绰绰帆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