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园
车上海文大桥了,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清冷的风擦过面颊,让人不禁缩了缩脖子。倒Y型的桥塔高高耸立,拉起了左右笔直的钢索。蓝色护栏在后视镜中频频倒退着,心,随着车速的增加跳得更快了。下桥,随车左拐,一条乡间小道蜿蜒向前,车轮压过道边的杂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一排纵跨南北没入浅海的桥墩出现在眼前,是的,铺前镇后沟村村头到了。
早就知道文昌市有个镇叫“铺前”,盛产浑身泛着蓝光的马鲛鱼。史书中记载,铺前原名溪北,琼北大地震后,溪北迁至现在的铺前镇港口位置。铺前镇名称的由来是因铺前居民多数从福建莆田迁来,为纪念故土,最初谐音取名为“铺田”,后改名为“铺前”。
不记得哪一年,海口突然冒出了无数家马鲛鱼专卖店,“肉质鲜美细嫩、老人孩子都适宜,是逢年过节的送礼佳品”,电视、海报、公交车车身和出租车的后窗,醒目地播放热情的广告语,而伴随着广告语出现的,是一只张着嘴露出满嘴锋利牙齿的墨青色大鱼。那时,马鲛鱼成了人们抢购的热门货,而“铺前”两个字,也随着大鱼再一次游进了人们的记忆里。
总想去看看铺前的模样,却总是因为诸多原因搁浅了。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饭桌上,金灿灿的香煎马鲛鱼让我举箸大啖的同时,再一次强烈地萌生了去看看大鱼故乡的愿望。
几只灰白色的鸭子从村子里钻了出来,摇摇摆摆沿着岸边的礁石向前走,像是刚去田里插过了秧,满脚的黑。它们时而低头啄找着,时而嘎嘎声起,扭着扭着,不约而同地扑棱着翅膀冲下海,向深处游去。
几十艘斑驳老旧的小渔船错落着停泊在海边,不时有渔民在船上船下来回跑,补渔网,修船体,洗船身,刮贝类,风捎来时高时低的话音,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粗犷的笑。突然,水上传来突突的马达声,渔船回港了,速度掀起片片涟漪,连着成片的船儿,也跟着微微晃荡了起来。
远处,几根残木斜插在海水里,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映出飘忽不定的倒影。海面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穿着大花袄的阿婆靠在竹椅上晒太阳,一只猫蜷在脚下打盹,我悄悄走过去,小心地摸了摸它,那一刻,我们像极了一家人。
如果说铺前的海让人感到不一样的宁静与留恋,那铺前的老街更是令人向往和期待。
车子在铺前镇胜利街前停了下来。兴许是还在年里,空气中弥漫着几分鞭炮未尽的味道。说它是老街,更不如说它是一条充斥着南洋风情的古老建筑楼群,喧闹的噪音和足迹能沿着地上的青石板一直贯穿到码头。
作为海南第二大骑楼老街,果然是不一样的热闹。黏着红糖椰丝的薏粑糕、鸡屎藤、南瓜汁包的糯米饼、椰子叶裹着的花生椰蓉卷、用海南米捆绑成条状煮成微咸口感的La(方言),这些当地小吃一出现,很快就被人们一扫而空。店铺前摆放着自制的鱼干麻糖、牛肉干、虾酱、香脆的花生饼、椰子花生酥、原味的紫菜片,每一样都让人喉结滚动,萌生馋意。前来品尝“林花糟粕醋”的人们排成了长队,有牛杂猪杂海鲜素菜的,有单点的也有综合的,配上顺滑的细米粉,浇上一大勺用酒糟和米醋做的糟粕醋,鲜酸热辣,美味爽口,让人忍不住吃了想再来一碗。
街的两旁大都是卖特产、小吃、水果、海鲜干货的店铺,间插着少许住户。中西合璧的立面装饰、原样的老式照相馆,承载着100多年来当地的传统文化。斑驳的砖瓦,热情的叫卖声,散发出浓厚的市井味和烟火气。一栋栋陈色的牌楼袒露出久远的异国风情,宣告曾经有过的喧闹与繁华。一块块青色的石板被踩踏出了年代和沧桑感,纹丝不动地埋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而阳台的雕花图案总是令人充满好奇和想象,来来往往的旅人在言语和视线间不停地切换着,临街住居的人们对探究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有条不紊地做着本应做的事。
吃着玩着走着摄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码头。风,夹带着浓重的海味,迎面扑来,而这边,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返航的渔船带回了新鲜的海货,刚被拖上岸,就引起了众人的围观。有活蹦乱跳的海虾、张牙舞爪的花蟹、油亮厚实的海螺、肥嫩透明的沙虫,以及许多叫不上名的冰鲜鱼,都摆在各自的泡沫箱里等待着顾客的挑选。十来斤重的腌制好的红鱼,一条条被剖开吊在铁丝绳上,肥厚的马鲛鱼被切成了块,躺在了干净的笸箩里,各种晒干的海鲜干货摆在摊前挂在钩上,吸引了络绎不绝的人前来询价和购买……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夕阳西下,站在舟楫繁忙的码头,望着那座“文耀海天”的大桥,我突然有那么一些明白:隔海相望的历史不再复返,祖辈们曾经下南洋的启程地,终变成归航时永远的港湾。带着对海的依恋和崇拜,带着铺前人的淳朴和勇敢,这个普通却不平凡的小渔村,将代代繁衍生生不息的使命顽强地延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