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项

　　继研学游、“盲盒”游之后，夜游也火了。夜游古已有之，“朝游复夜游”（白居易《正月十五日夜月》），古人更是乐此不疲。

　　要说夜游，不得不提“灯火”和“明月”两个意象。

　　前者叫“秉烛夜游”，最早记载于乐府歌辞《西门行》中，说人生不足百岁，且昼短夜长，时光短暂，为何不趁长夜点着烛火观景解忧呢，此后“古人秉烛夜游”便成为文人们抒情、抒怀和咏志的文学母题。“香袅红霏，影高银烛，曾纵夜游浓醉”，吴文英在银烛下夜游秋海棠，借景解忧；“醉烧银烛作夜游，瞬息桃花落红雨”，朱高炽在《阳春曲》里感叹烛光短，光阴易逝；“可记年时，凤城灯市夜游否”，陈维崧在灯火里思过往，怀念家亲旧友；“古人惜昼短，劝令秉烛游”，白居易从“秉烛夜游”本身出发，劝人珍惜光阴。

　　可见，古人夜游须“秉烛”是有价值意义的，它代表着光与火，替人表达内在的精神世界，它是万家灯火里的团圆，是孤灯窗下的自度，是光阴似箭中的珍念，种种烛火情怀在夜游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后者则为“月夜游”，比“秉烛游”更为广泛，含义也更丰富。最出名的要数《记承天寺夜游》，东坡居士夜晚失眠，见月色正好，便出门到承天寺找好友张怀民夜游，两人一边在小院里漫步聊天，一边望月思悟人生，好不惬意。苏轼在夜游中纾解被贬的苦闷情绪，通过月夜悟得超然旷达、宁静淡泊的人生观。诗仙笔下的“月”颇多，大约因他浪漫不羁本性，热衷夜游望月感怀，“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是表达思念征夫、期待国定家安之情；“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是李白把酒问月的哲思，人在月在，而明月则替人记录古往今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这是以明月话友情，真挚且深厚。

　　一定程度上，“月文化”囊括了“灯火文化”，将乡愁、亲情、爱情、友谊、生命更替和生活百般滋味逐一展现。夜色深沉，天上一轮明月，皎皎光照万家，人们在夜窗后，在小院里，在山水间，静静望月祈愿。

　　若说文化人“夜游”是为感悟抒情，普通人的“夜游”就比较接地气了，主要是为吃喝玩乐和热闹团圆。纵看“大唐不夜城”古今，盛唐长安灯火满城、夜景奇绝，《大唐新语》中说京城正月望日，要举行盛大的灯火晚会，不允许设立宵禁，所到之处人烟鼎沸、灯火辉煌，可观当时全民夜游盛况；今时西安东西南北四大街，小巷百十条，每逢春节、元宵节等传统节日，四海游客纷至，在“不夜城”的灯火里沉浸式感悟历史。

　　宋人夜游主要在夜市里，其夜生活的繁闹和多彩，历朝都难望其项背。《东京梦华录》记录了这一盛景，夜市每天开到三更才结束，却又在五更天又重新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通宵不绝。词人周邦彦在《解语花·上元》中如是说北宋首都汴京：“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画，嬉笑游冶。”南宋的首都临安呢，《梦粱录》中记录了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早晚几不中断的熙攘景象。仿佛宋人都是“夜猫子”，在灯市里溜达着或吃美食，或斗茶、蹴鞠、看百戏等，娱乐生活异常丰富。

　　除“秉烛游”“望月游”“夜市游”外，还有山林野郊游，如以苏轼《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为母题的诸多《赤壁夜游图》，明代画家沈周的《夜游波静图》扇画，都直观反映了人们夜游的多样性和趣味性。

　　无论是文人夜游的雅趣，还是普通百姓夜游的俗乐，都让今人在史料中一窥大国的文化脉息。从烛到月，从唐不夜城到大宋夜市，古人用“夜游”写就另一个角度的精彩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