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浩勇
“不要推我……我就不该来,你们年轻人上吧,我在山脚下等。”王琪师傅望着陡峭的山势直指云端,心生畏缩着,几乎是哀求地说道。
可单位里的年轻人却不依他,七手八脚地对他扶的扶、推的推、拉的拉,硬是将他往山上拽。
此刻,单位里的年轻小伙都很乐观地鼓励他:“老王,走吧,来了就走吧。”姑娘们边拉边说:“老王,上吧,大家一起上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躲不开身,只好苦着脸:“谢谢啦!我这把年纪的,还让我上山,那是要我老命呀,上到半山腰,我会心肌梗塞的。”他的背心湿了,贴在胸口,还没上山,就喘起了粗气。
“老王,你不走,不上山,那我们抬着你走,边走边奏哀乐。”他在任实职时,给年轻人带课题,做辅导,与他们打成一片,几乎是忘年之交,和他闹惯的小伙们嬉皮笑脸,姑娘们也凑上来帮腔:“我们在沿途上采撷野花,编织花环。”好调皮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幽默风趣,这个时候还开起了玩笑!
“前面不是海,可上贼船了,我慢些走,你们先走吧。”他心里嘀咕,叹出一口气。
这是在海岛中部的卧龙山。平日车到大陆坡,车辆开始爬坡的石桥处,举目往四英岭北麓望去,云雾缭绕的深处,山上的石势恰似昂扬的龙头须冠,仿山势侧卧则是被茂盛植被覆盖的龙躯,整个轮廓活像一座生动卧龙走势。后被县里几个文学青年写成美丽的传说,谓之为卧龙山,上了区域性文旅地图,远近扬名。
他有五六年没爬过山攀过岭了,这山势出息成为野外游览胜地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心向往之,却从来没有涉足过。爬山是年轻人的事。他本知道自己力不从心,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他的退路,被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堵住了。他别无选择,脚下似乎只有向上攀登的路。唉,走到哪算到哪吧,他想,总不能让我拿身体当赌注,他喝罢年轻人递过来的补能量的脉动饮品,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路上,他总觉得气喘吁吁的,一边往陡峭山上攀爬,一边又掉头向山下回望,似乎要寻机往回溜。但小伙们时时盯着他,姑娘们步步看着他,他几乎没有伺机溜号的机会。
他胸脯起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皱起眉头,成把成把地抹汗。途中小歇下来时,他还夸张地伸腰捶腿,嘴里怨叹:“哎呀,这山我是爬不上去了;就让我在半山腰歇,等着你们下山吧!”
“爬上山顶后,我们就不从这下山了。”年轻人似乎故意将他想半途溜号的念头捻灭,只顾拥着他向山上攀登。
崎岖盘旋的山路,七拐八弯,傍着峭壁,依着悬崖,向山上的深处伸去。路越来越陡,窄小得只能一个人穿过。于是大家咬咬牙,挽拉手,小心而固执地前行,一忽儿昂头攀上坡顶,一忽儿又俯身探进深谷。他抬头低目之处,迷蒙的山间岚雾滚动着,朝前望去,明明是悬崖,没了路,正担心走向何方,路却蹦出来,接着又爬上一盘山的脊梁。倏地,一道山梁斜横而出,挡住路面,他急来转向,抓住路边的攀藤,心不自禁地在胸膛里晃荡。
渐渐地,山间旖旎绚丽的风景进入他的眼帘:哦,久违的野径,草莽丛生,被年轻人拨开后,显露出藏在翠绿深处的鲜花;被乱藤缠绕的参天大树,向上伸展拥抱阳光。
姑娘们从路边采了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插在他的发梢,连同小伙们掩饰不住的青春灿烂的笑容,叠进照相机闪烁的底片。陡然间,噼里啪啦,朗朗笑声与他搅在一起,引来一阵阵欢畅的叫好声。
“走,走,往前走。”他的情绪似乎被点燃了,忘情站起身来,挥起手,振臂高呼,一鼓作气攀登之势。
“好!”这时候,年轻人体力已消耗了许多,随身带来的面包和矿泉水所剩无几,但受到他的鼓动感染,齐呼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山上攀登。
拐过一个弯口,忽觉得眼前一片开阔,他终于爬到了山峦峰顶,他回头望向逶迤的羊肠山道,心里不由惊呼:“原来,我真的能爬上来了!”
这时候,大伙陆续到达了顶峰,年轻人一阵欢呼,一起雀跃,再没有人来逗闹他。
年轻人决计沿着另一条蜿蜒山道下山去。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下山更比上山难,那条山道平日就少有人走。但有野径也必有山花。
而王琪师傅再无畏缩,他相信自己会翻过这座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