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飞飞
晨光熹微。我带着江南才女其良和小妹，驱车前往琼海拜访老友。这些年屡屡失约的遗憾，今日终得弥补。老友在朋友圈晒出的田园生活，总让我想起陶渊明的诗句，心向往之。
老友平日在城里工作，工作之余，他便回乡下陪伴晚年的母亲，乡下的安静是写作人最佳的生活环境，他几百万字的散文与随笔都是在老宅完成的。
路还是那条路。走到他家后院，我忘了从哪个小巷走进去。环眼四顾，惊动了正在槟榔园小憩的鸡鹅。它们嘎嘎叫得欢，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让它们如此高兴？哈哈！我是路盲路痴，打电话让老友出来接我们，话还没说完，老友脸上挂着笑意站在我面前，相见时唯有笑声盈耳。
来到老宅，青砖黛瓦的祖室老屋还是老模样。庭院宽敞，用水泥铺陈，在岁月的打磨下斑驳古朴，每一个季节都在上面刻下各自的痕迹，矮墙上长着一些青苔及几朵细小的野草野花，甚是惹人爱惜，特别是那几簇野菊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我情不自禁，悠悠哼起《野菊花》，仿佛时光倒流，那个在山坡上采野花的小姑娘又回来了。我沉醉在这份宁静与美好的回忆里，不想离去。
“过来喝茶喽。”老友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
那是一间小厢房，里面堆着很多“宝石”，收藏着一些紫砂壶，墙上挂着许多张珍贵的历史相片，仿佛从落后的部落走进一个崭新的文明中，又像走进一个历史博物馆，更像阿里巴巴走进宝藏室一样，无比兴奋。我来不及细看，一道光在我的眼前闪耀，那是一颗彩色的鹅卵石，像极了一个仙桃，引得我们争相把玩，小妹一双纤纤玉手擎举，其良不失时机拿起手机，快门一按，一张以黑色素为背景的相片出来了，我的诗情汹涌而来……
在老友的收藏室，我们个个像课堂上顽皮的小孩，无法静下心来喝茶，处在无比的亢奋之中。老友见此情景，笑了笑，开口说：“你们要是喜欢什么就拿走吧。”
“这么昂贵的东西我们不能拿，还是放你这里好。凡事都要讲缘分，人与物也要讲个缘字。再说以后还会有文友过来……”
我们越看越兴奋。老友指着一块灰色的石头对我们说：“你们看，这石头上的花纹像什么字？”其良一看就看出一个“寿”字来，还说是篆书来着。最后那长长的一笔，意味着长寿的意思。这大自然浑然天成的大字，让我惊叹不已。“摸此石可添寿数”，老友指着天然“寿”字纹的灰石笑道。我们如获至宝般摩挲。此时，只见老友轻抚着一个大木罐，眼中带着几分自豪，缓缓说道：“这可是我用一整块坡垒木硬生生凿出来的。”他指了指厚重的罐身，又掀开严丝合缝的罐盖，“从掏空内芯到打磨整个罐身，一凿一凿地来，费了不少工夫”。 最有趣的是，他手指滑向罐身一侧，那里赫然雕着一个古朴的“福”字，“这木头原本有个窟窿，我便干脆把它刻成了‘福’字，反倒成了点睛之笔”。接着，他翻转木罐，露出底部一行小字，笑道：“最后再刻上这个，前前后后，竟折腾了好几个月。”我惊叹不已，这不仅是愚公移山般的毅力，更是一个文人在孤独中自得其乐的境界。老友笑着招呼小妹和其良把“福”抱回家，两人乐呵呵地抱走了。我也想试试，却发现这坡垒木实在太沉，最终只能遗憾作罢。细赏老友的作品，让我深刻感受到，艺术创作既是艰苦的修行，也是孤独的狂欢。
老友收藏室里的每一件藏品，都让我们爱不释手。老友再三催促到书房看看，我们才狠心抛下“藏宝”库，来到他家的东厢。那是三间厢房打通的书屋，典籍浩如烟海。从马列经典到琼瑶小说，从莎翁剧作到友人赠书，皆比肩而立。砚台里未干的墨迹，墙上悬着的狼毫，都在诉说老友对书法的痴迷。我们兴趣正浓，扮起文人挥毫泼墨，学着古人抚琴吟唱，老友的镜头定格了这幕雅趣。
书屋里的“宝贝”也不少。老友说，这些宝贝是他千金一掷，兴高采烈地请回书房的，给书房添一点雅致。
辞别书房时，我们一步三回头，随友人走出他相伴几十载的旧书房。初春的暖阳斜斜地洒在水泥板路上，我们缓步向百米外的新居走去。红木大门在正午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推门而入，雕龙画栋的神龛与泛着幽光的太师椅相映成趣。友人引我至临窗书案前，窗外庭院野菊花迎风摇曳。我让他展示一下书法，只见他凝神静气，狼毫饱蘸浓墨，挥毫间“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跃然纸上，行云流水的墨痕间，仿佛能看见庭前花开花落的从容意境。最后一笔收锋，友人额上已沁出细密汗珠，而宣纸上的墨香正悄然晕开。
我们穿过厅堂，来到后院。这里别有洞天，一方槟榔园，友人笑着说：劳作累了就来这里，躺在吊床上，看看书，或是坐在石桌前喝喝茶。
“真是神仙日子啊！”我不禁感叹。
临近中午，友人留我们用饭。餐桌摆在庭院的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饭菜都是家常的，格外可口。一盘清炒野菜是从后院刚摘的，一条鱼是早上从万泉河钓上来的，就连米饭也带着柴火灶特有的香气。
饭桌上，我们聊起文学，聊起生活。友人说乡下的环境非常好，傍晚漫步田埂，望无垠庄稼，听田野的风声，非常舒服。其良颔首：“此即古人所谓养心罢。今人太忙，反忘了如何生活。”
饭后，友人带我们去看隐藏在屋后的小菜园。各种蔬菜整齐排列，还有几株果树。“这些都是我亲手种的，”友人骄傲地说，“虽然产量不多，但吃得放心。”
夕阳西下，我们依依惜别。友人送至村口，赠我们每人一块蜡石及他刚出版的散文集，还送了我一只鸡，我们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权当念想，常来玩。”他笑道，“寒舍别无长物，唯清风明月管够。”
回程的车上，我们三个都沉默着。我摸着那块小石头，想起老友在新屋挥毫的对联：“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大概就是生活的真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