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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小年一过,年就一天天地近了。
这时候你会发现,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到处都摆起卖春联的摊子。这种摊子简单:一张条桌,一枝毛笔,还有红纸和墨。摊前总是挤满了人,但没有吵闹声,一个个伸长脖子看摊主挥毫泼墨,写完了一幅,人群中传出一片啧啧声,近的抢先买一幅。接着,后面的人就跟着挤起来。摊主看到这么多人要买他的春联心里很高兴,但他却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大家不要挤,春联有的是!”说着,摊主又三下两下写好了一幅。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就想起我儿时写春联的往事。
从前乡村过年是用不着买春联的,大都是买些红纸来,叫村里有文化的人写。乡下人没有什么讲究,不管上面写着什么,只要那字看起来顺眼,心里就高兴。过年嘛,乡下人图的是喜庆。
我们时村是个大村子,有几百号人,读书识字的人也不少,但能写春联的人却不多。这是因为,写春联关键是字要写得好,如果字写得一般,内容再好,也没人敢让你写。所以,农村的孩子从小就有练毛笔字的习惯,即便是上了中学,学校还开毛笔字课呢。
记得有个小学老师姓吴(就是《老师三题》中那个吴老师),住在我们村子里,由于他的字写得好,人称吴一笔。那时他是从上海下放到这里来的知识青年,还没结婚成家,所以,用不着备什么年货,随便上哪家都有吃的。他忙的就是写春联。一般都是自己带纸,但忘了带也没关系,他会备一些的,你去了,他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大红纸来,在桌子上折来叠去,再用剪刀裁成长条,稍想一下,拿起笔来就写。片刻工夫,一幅春联就写好了。那字,丰满圆润,透着无限的笔力。
后来,吴一笔结了婚,过年的时候,他就不能给村里人写春联了,他要赶到县城去跟老婆过年。这样一来,写春联的事就由我父亲来做了。虽然我父亲的字没有吴老师写的好,但要说村子里毛笔字写得好的,大概也只有我父亲了。所以,我们家快到过年的时候,比一般人家都忙,因为家里很多事原先都是父亲做的,一下子全由母亲一个人做。但母亲是从不埋怨父亲的。她觉得,能给大家写春联是件很体面的事。
父亲写春联不同于吴一笔,他写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句子,有时候他也从古诗词里摘录一些好的诗句。写的时候少不了要我帮忙,既要给他研墨,又要检查有没有漏字或者错字。村里人看中哪一幅,只管拿,父亲从不收钱,一声谢谢,足以让父亲高兴大半天。而我们家一个年过下来,往往要贴进不少钱,但父亲不在意。我知道他图的是一份乐趣,一份心情。
但可惜的是,父亲没写几年,也不能写了,原因是他的眼睛老花了,手也开始有些发抖,写出来的字也没有以前那么入眼。于是,父亲只好在村子里物色人,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最后,父亲还是决定让我来替大家写。也许是跟着父亲后面看多了,我写了几幅,人们一看,还真的不错,都说我的字有点像吴一笔。其实,我倒不觉得,因为开始写毛笔字的时候,吴一笔早调走了。我的字怎么会像他的字呢。再说,我的字哪能跟他比,他才是高手。不过,像谁的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大家做点事。
现在时代不同了,村子里已没有人写春联了,过年的时候,人们都到城里去买。只是我每次回去路过人家的门口时,我会禁不住地抬头看一看那些或宽或窄,或高或低的门框,虽然那里还贴着春联,但感觉总好像少了一点什么。是什么呢?一时无法说清楚,我只得匆匆地离开。
唯有母亲她老人家,每年都还等着我回去写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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